平阳关地处西北,久旱,少雨。
适逢月夕,一场秋雨连绵不绝,关城内几家欢喜几家愁。
酒肆勾栏、青楼画舫,凡消遣之所皆挤满了作乐之人。但要论当下最欢喜的,一来要属街尾一家名为“听雨轩”的雨具铺子。
听雨轩之喜,喜在天公作美财运通达。老板傅云良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近来城中风靡的水墨油纸伞便出自他手。凭借此伞,短短半月他就赚足了以往一年才能挣到的银钱,其中滋味,不言自明。
二来当属城西顾家,顾家之喜,喜在家族传承后继有人。
顾家是平阳大户,世代从商,当代家主顾双全不仅智勇双全,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许是天妒英才,顾老爷子一生叱咤生意场,到头来却没脸踏进自家祖宗祠堂,只因他年过半百,膝下却迟迟无子。
早些年尚还好,顾双全只道自己年轻,生子一事毕竟随缘随性,来日与夫人多努力些即可。可随着年岁越大,纵然房事频率不减,夫人肚子却似那无情的铁石,从始至终不见变化。
此消彼长下去,老爷子身体日渐消瘦不说,心中惶恐更是愈加难耐。
横竖思量着,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人力尽但求天命。于是近年来,顾家遍寻土方,访尽名士,悬重金以求子。
终于,年前一位道人打扮的僧人(此人虽披道袍,却是个秃头,顾家上下因此认定此道人乃僧人假扮)登门拜访,说是能解顾家之忧。
那光头道人随身并未带法器,只叫人准备了一口大缸置于院中,还特地吩咐,若非有孩子降生,万万不可将此缸挪走!一切准备就绪,他走到院中眯着眼,一手捻起山羊胡,另一手掐着法决,嘴里念念有词。
没多久,光头道人缓缓睁眼,手指向府中一处,说是有金锐之物挡了婴儿投胎之路,才导致夫人难有身孕。顾老爷立马差人去寻,果不其然在后院东北角房梁上找到了一枚悬挂着的铜鉴。
顾双全隐约记得这铜鉴,乃是少时父亲从一道观中请来为家中辟邪挡灾之物,没成想竟成了阻绝自家子嗣延续的罪魁祸首,此物断不可留!他当即命人将铜鉴取下,当着道人的面一把将之摔成了碎片。
事毕不久,夫人金氏果然怀孕,一晃十月,眼下即将临盆。
“真乃高人也!”顾老爷子心生感叹,站在产房外看着廊檐上滴答滴答落下的雨水,欣喜、忧虑、期盼各种心情糅合交错,只感觉胸中五味杂陈。
少年得意,老来得子,此刻喜不胜忧,万分困扰。望大慈大悲的送子观音娘娘保佑吾妻平安,保佑我儿无恙。
顾双全神情紧绷,默默祈祷着。
上天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伴随着一道霹雳的闪电,房间内传来小孩降生时呱呱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一个婢女欢喜地跑出来,“老爷,夫人生了,是个龙凤胎!”
顾双全终于松了口气,老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笑容。
“龙凤胎好!龙凤胎好啊!”
顾双全激动得咳嗽了起来,恨不得立马进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可脚下步子却忽然怎么也迈不动。
连日下雨,院中之缸积水渐满,此时竟无端抖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困在里面,挣扎着想要出来。
顾双全听见异响,扭头看去,瓷缸抖动得越发厉害。四周的雨点、地上的积水全都飘起汇入缸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流。水流形成刹那,呼啸着穿过顾双全身体,猛地向房间内冲去。
“何方妖物!”顾老爷子惊呼,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丝鲜血,来不及擦拭,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
“听说了嘛,顾家三十多口人,昨天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尸体都没有留下,那叫一个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