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黑云压月,白日樊城的萧条破败在夜间增添了些许阴森,罗生一行七人在客栈中隐匿,入夜后虽安排了轮值,可各怀鬼胎的众人谁也不愿放心入睡,观察周遭的同时也在暗防彼此,生怕让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暮良心中暗苦,自入夜后身体和呼吸就在刻意调整,连呼吸都须要小心翼翼,他用眼神寻了同乡的廖三刀未果,心中又多添了几分焦躁与不安,余光扫过城门道口的主街时,似是有一道人影映入视线。暮良屏住气息,定睛观察,这来人在微弱的月色下,看不清具体的体貌特征,似是头戴黑纱斗笠,着黑衣,观其步履和体态应当是个男子,眼瞅其将要到达伏击区域,暮良将心思都放在奇袭上。
自废旧客栈六人检查好落脚点后,罗生便做了周密安排,在客栈前的主街,对向建筑以及后街均做了部署,周密的陷阱布置以及七人的合力围攻让暮良有了充足的底气,即便是五大派弟子到此也得吃瘪。“来吧来吧,拿了你好去领赏。”见来人愈发靠近,暮良心里从紧张到得意再到兴奋,将手中机关线又握紧了几分。
“还差一步!”暮良心理默念,心脏即将跳出嗓子眼。只是下一秒,那来人突然止步,头转向暮良。对上那人双眼的一瞬间,暮良的灵魂仿若脱离了躯壳,即便隔着月色、客栈、破窗,即使他身处在极度黑暗的角落,他也清楚的看清了那来人的双瞳:金色的双眸隔着长纱,透着些许微光,在这座废弃的城池,在这条破败的长街,这人如同鬼魅般静静的看着暮良。
“等....”罗生大喊一声,还未将这“等”字念全,暮良和其余五人已然是被吓住了,未听清罗生的话便一把发动了陷阱,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弓弦弹空的声响,刹那间,暗处布置的弩箭纷纷发动,数千枚钢针倾泻而出,两张铁链织成的捕天网自空中弹起、旋转,伸展开来,在这一过程中,每一根铁链均有倒刺弹出,向着那长街中人飞去,暮良等六人未敢迟疑,借着捕天网的下落,飞屋而出发动奇袭,企图一举将这人擒住。
那来人未有大动作,手腕轻轻翻转,周遭气流随其身形转动,愈发加快,周遭破败腐朽的门窗、建筑也被这股气流影响,发出噼啪的响声,暮良只觉周遭空气凛冽且锋利,仿若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切碎,来不及控制身形,只得随两张下落的捕天网及其余五人被这股真气弹飞,六个人的身子从屋檐二楼砸到一楼,最终重重摔在主街正中。从四周倾泻的钢针顺着气流的影响环绕在神秘来客的周遭,周密的陷阱布置连这人的衣角都没能碰到,可谓功亏一篑。暮良只觉体内经脉气息乱作一团,一股热流从嗓子眼倒泄而出,伏在地上大口的吐着鲜血。
罗生见此状自知跑不掉,连滚带爬的从角落里跑到那人跟前不远处,俯身而跪,话语间已没有了白日的沉着与冰冷:“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本想图点小财在此捉金.....不想您金贵之躯过路至此...随行之人未能认出,多有冒犯....只求您无上修为饶我等贱命...”说罢,罗生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响头,一声声闷响在寂静的长街中尤为明显。
“尔等速离。”来人微微抬了下手指,周遭气流四散而去,数千枚钢针顺势落下,清脆的“叮当声”响彻黑夜,七人一怔,似是没有料到能如此轻易的被放走,罗生瞬间回过神来,头也不敢抬,弯腰跑到廖三刀及其他人跟前,低声呵斥着让众人赶紧走,其余人匆忙缓过神来,艰难从地上爬起准备开溜,罗生跑前不忘再向那来人磕了个响头,只是这一跪却再也没能起来。
等暮良等六人定睛看过去时,罗生的脖子上俨然多了一枚圆盘,圆盘内部利刃弹出,罗生一声呻吟后,圆盘飞出,他的头颅从肩膀上滑落,一道血柱喷射而出,躯体侧倒。
“老....老廖...怎么.....”暮良俨然没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声音中充满恐惧,转头望向一旁的廖三刀。此时黑云滑过,月光初现,暮良心中已是一片空白,廖三刀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眼球凸出,脖颈上俨然多出一道横切的刀口,颈骨透过血肉清晰可见,其余四人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致命伤,亦表情狰狞,伤口可怖。
“为什....”暮良面容绝望的看着那来人,心中有万般疑问,还未等最后一字说出口,他只觉脖子一阵酸麻,视线中只看得周遭建筑、夜空、月亮不断旋转,而后自己的头好像是砸到了地上却没有痛感,在最后的意识中,他看见了一个与自己穿着、身形极为相仿的人坐在地上,只不过那人的肩膀上少了颗头。
片刻,白日里散坐在街边、巷落的乞丐们纷纷围向那来人,为首一人身姿婀娜,步姿摇曳,透着一股邪魅。待其褪去身上的破衣滥衫,俨然是一名女子,红衣金玲裹身,黑珠金钗髻发,甜美亲人的笑脸与杀人的手段格格不入,走到来人不远处,话语俏皮略带嗔怪道:净尘首席让奴家好等哟。
净尘未有回应,斗笠散下的黑纱随着夜风的吹拂微微摆动,似是这樊城的幽魂一般,只有双眸在暗夜中散着淡淡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