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升平父亲被卷入了程国政治核心圈的某件重大政治事件,同时处于相对劣势的地位,那么这种局面的后果,势必会对姜家的权力、资源造成全方位的打击,以至于姜家保护自家成员人身安全的能力都被削弱,乃至丧失。这种情形,是升平许久前就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的,只是他父亲并没有向他提及过真正遭遇时的应急备案。
尽管升平才离开金陵四个月左右,但在这短短四个月里发生足以破坏姜家三代人经营成果的事变,也并非不可能。升平脑中能直接联想到的、可能相关的麻烦事就有四件之多,其中最可能发生的,当属升平他父亲姜开泰与户部尚书的个人矛盾在姜开泰贪下的巨额赃款上闹开的情况。升平对他父亲贪污不置评价,贪污确实祸国殃民,然而纵观天下,哪位官老爷手上没点私货?然而他也清楚,升平他父亲过去对当今代理执政的太子爷的投资是如今姜家的一大政治资本,就凭赃款曝光一事,升平他父亲是完全能自行处理软着陆的,根本没必要将升平召回。
况且,这次把升平召回去的目的是什么,那通电报也没有给出任何相关的有效信息。究竟是要把升平喊回去问出些什么信息来,还是出了大事须把他带回家保护起来,亦或是要让他替姜家办事,再或者是洋人打过来了他们要立刻逃跑......升平一路向着他不甚熟悉的方向走去,申舡太大了,升平闲游的范围基本只限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逛到其他看上去并不欢迎游客的所在只是少数情况。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一边辨识他从未见过的道路,一边研究前往申舡码头的最快途径。
然而去想为何他父亲要召他回去,在到达前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对于到了金陵就能明白的事,那就等到时候再说,现有的时间应当留给眼前的行程。升平不讨厌在人群间移动,然而程国人从来不介意人类间的肢体碰撞这一点让他总会在人流密集处血压升高,但他也晓得这是无法避免的情况,对此的不满也尚未上升到强迫性行为的麻烦高度。
就其关于姜家遭遇政治事件的猜测,虽然也只是预先进行的遐想,然升平觉着这同单纯猜测召回他的目的不同。针对不同事发根源的情况,升平能判断出姜家目前所处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他能借此分析自己的安全程度和行为基准。或许这只是在多虑伤神罢了,但升平毕竟是政治家的独生子,他从来不会在多长几个心眼上得到满足。
升平的行动被信号灯拦了下来,他盯着前方的车流出神。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他不认得路,那为何不直接掏钱叫辆的士送他到港口去?方才脑子里实在是一团混乱,竟然没有想到如此快捷简单的方案。升平掏了掏自己的衣袋,这是西式衣衫的便捷处,内部那一笔堪称巨额的零花钱就躺在里头。的士也不算亲民廉价的交通工具,然而升平手上的资金甚至足够把一辆的士直接包下个一两天。
就在这种状态下,他反而迟疑了,甚至停下了另一只手准备去拦截一辆不远处的的士的动作。升平在基地念书也有一些时日了,除了缘术的奥妙,倒也学到了西方学术一箩筐,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点。他置信于一种名叫潜意识的学说,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升平反而能据自己下意识的停留为基础,推断出似乎真的存在着什么客观理性上存在着的、他不能召唤的士的原由,然而他的头脑只有不在他意识控制下的潜水部分想到了这一原由,这和什么都不知道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兴许洋老爷的理论也会出故障罢。升平将这种可能从他脑海中丢开,左手缓慢抬起,正对着前方滚烫的车流,比了一个拇指朝下的手势。稍待无一会儿,便有一辆黑色车体、小巧紧致的不列颠原厂小汽车滞留在他前方。一般而言,程国的的士实在不多,皆是进口的车辆,需要预先写信或是拍电报预约才可约到。然而乘的士的乘客同样不多,预约制度运行的同时,也出现了的士司机直接接送乘客的情况。他翻身上车,用力砸上车门,三言两语表明了他要去申舡码头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