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想起姚姚先前说的话,难免有些同情。
悲欢离合四处上演,每一天又有人离开这个世界,伤感其实毫无益处。
活着的人,最应该珍惜当下。
鸡鸣狗吠之声不绝,留守的孩子们都早熟,祝玫忽然发现,这些孩子同他们当年不同。
他们的眼睛里,仿佛蒙着远处山间的薄薄雾气。
看到她这种原先不常在村里出现的人,他们保持着警惕。
祝玫叹气说,“现在的孩子,都没有童真了。”
叶墨珲说,“可能只是你没看到而已,别那么悲观。”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顺手拿着水管,冲了冲车。
祝玫说他,“你莫不是处女座吧?”
叶墨珲说,“不,我是巨蟹座。”
祝玫上下端详了一番说,“像,但巨蟹多渣男。”
叶墨珲说,“你不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祝玫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叶墨珲道,“我自我勉励,争取不渣,行了吗?”
祝玫笑着推他,叶墨珲晃了晃水管,作势要喷她。
祝玫手上捏了半块搬砖道,“你来啊。”
叶墨珲抹了抹鼻子道,“玩这么大吗?”
祝玫指着他手上的水管问,“你玩得小了啊?”
两个人嬉笑打闹,院子里的大白鹅呀呀直叫。
鲁彤彤坐在对面二楼阳台上,正对着祝玫家院子。
她忽然笑了一下,仿佛是释然了,又像是同自己和解了。
晨光似金,洒在村子里的每一处。
魏婶婶对鲁彤彤叫道,“彤彤,吃饭了。”
鲁彤彤应了声道,“来了。”
然而鲁彤彤却没有下楼吃饭,而是去了祝玫家。
祝玫和叶墨珲两个人都玩了一身水,干脆玩疯了,祝玫故意将泥水溅到叶墨珲冲刷一新的车边。
叶墨珲气得,拿水管嗞大白鹅。
祝玫道,“鹅子哪儿得罪你了?”
叶墨珲道,“小时候你还赶着它们追过我,此仇不报非君子。”
祝玫好气又好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毒?这些早就不是当年那一批了好吗?”
叶墨珲道,“父债子还,子没还上孙子还。”
祝玫道,“你不说今天带一只回去。”
叶墨珲说,“倒也不是不行。”
祝玫说,“卤着吃还是烤着吃?”
叶墨珲说,“东北炖,我给你贴玉米饼子。”
鹅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满院子里乱飞。
鲁彤彤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就是半湿的状态,但都很开心。
被感染了这愉快的气氛,鲁彤彤鼓起勇气,开口对祝玫说,“玫子姐,那个,你不是考上公务员了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找个工作?”
祝玫早就猜到鲁彤彤是来找她帮忙的,毕竟她脸上就像写着心事一样透明,满脸都是即将开口求人的羞赧和忐忑。
祝玫抽了一根毛巾,擦了擦头发,又扔了一条给叶墨珲,问,“你想做什么工作?找工作不难,满大街都有工作,关键是你想找什么样的,工资三四千,还是五六千,还是上万,什么行业,什么门类,是去工厂生产车间,还是坐办公室当行政,或者是跑业务当销售,你总要自己有个打算。”
鲁彤彤道,“我想坐办公室。”
祝玫道,“那你对收入要求不能太高,你没有自己的核心能力,办公室综合类岗位可替代性大。”
鲁彤彤咬了咬唇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祝玫看了一眼叶墨珲说,“我帮你留意吧。”
叶墨珲的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全程没有说话。
鲁彤彤说了声谢谢。
祝玫看了看叶墨珲,叶墨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当着鲁彤彤的面,两个人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可是鲁彤彤脑海中只冒出了四个字:如胶似漆。
这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就是不同的。
鲁彤彤又想起了那双嫌弃的目光。
最初,是赤裸裸的占有和欲望。
最后,是弃若敝屣的嫌弃冷漠。
她忽然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叶墨珲见此情景,与祝玫对视一眼后道,“我去冲一下,换身衣服。”
祝玫说了声好。
叶墨珲说,“你也别冻凉了,早点来洗。”
祝玫嗯了一声。
叶墨珲对祝玫的温柔,让鲁彤彤想起自己那段不堪的经历,越发伤心难过,嚎啕大哭了起来。
祝玫说,“抱歉,我全身湿了,怕把你也弄湿——”
祝玫话还未说完,鲁彤彤已经扑了上来,她说,“玫子姐,我好痛苦啊,我真的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
祝玫一双看透了世事浮沉的眼,带着悲悯。
她温柔地抱住了鲁彤彤。
鲁彤彤是幸福的,她还有父母。
但鲁彤彤也是不幸的,她有那样一双无力托举她的父母。
可出生是不能选择的。
伴侣,却是可以选择的。
遇到的那个人是无法改变的。
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她温柔哄慰着鲁彤彤。
叶墨珲上楼,透过二楼的阳台往下看了一眼。
祝玫抱着鲁彤彤在温言安慰。
叶墨珲心中一暖。
他记得,祝玫也曾经安慰过她的军师。
谢衡当年与她一般高,桀骜不驯得像一匹孤狼。
而祝玫也只是个小女孩,却被一群孩子推为孩子王,她说的话,那些孩子都很信服。
大概是一山难容二虎吧,所以他们俩当年王不见王?
叶墨珲笑了一声,换衣服冲热水澡去了。
祝玫问了鲁彤彤大致的经过。
女孩子,最怕遇人不淑。
她遇到了一个颇有身家的年轻总裁,对方只是送点礼物,就让她沦陷了。
鲁彤彤是这么形容自己的:鬼迷心窍。
被那金光闪闪的权势闪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以为为那男人生下孩子就可以麻雀变凤凰。
谁知道现实残酷,后来她去打了胎,男人为了安抚她,扔了10万营养费给她。
她必须接受,因为对方在繁都的势力很大,她别无选择。
看来姚姚的消息不准。
不过这些坊间传闻,总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祝玫说,“如果是这样,你为何不考虑去别的城市生活?”
鲁彤彤摇了摇头道,“玫子姐,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的能力,我去试过的,可是太难了,第一个月我就适应不了大城市的生活,连在繁都找工作都太难了,我想我是个废物吧。”
祝玫说,“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你得了解你自己。”
鲁彤彤很悲哀的说,“我太平庸了,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祝玫却道,“你今天能来同我开口,请我帮忙,我认为你很勇敢啊。”
知道祝玫是哄她,可是这句话,依然让鲁彤彤觉得暖心。
她很久没有被安慰了。
出了那件事,她爸妈每天都是唉声叹气的。
弟弟又嫌她丢人,她觉得实在太压抑了,也对人生充满了怀疑。
她说,“我真的会觉得我是个多余的人。”
祝玫说,“不会,每个人出生都有自己的使命和理由,只是现在你没找到而已。”
鲁彤彤问,“玫子姐,你的使命和理由是什么?”
祝玫想了很久,忽然说,“其实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可是急什么呢?等四十岁再想这个问题也来得及。”
鲁彤彤听了,闷闷地笑了一声。
祝玫拍了拍她说,“好了,中华儿女多奇志,爱恨情长都放下,等你有了事业,爱情自然就来了。”
鲁彤彤红着脸,问,“你是说你和你男朋友吗?他是做什么的?他好帅。”
祝玫说,“那当然,等你强大了,也找个帅的。”
鲁彤彤问,“他很有钱吗?”
祝玫摸了摸下巴说,“能糊口,稳定而已。”
鲁彤彤哦了一声。
祝玫说,“你放心吧,没事别找江湖骗子算命了,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多做好事,多看点书,别的事情就随缘吧。”
鲁彤彤问,“风水堪舆吗?你认识风水大师吗?”
祝玫抚额想,她的关注点真是怎么能够投机取巧怎么来啊。
祝玫说,“但凡我认识,我早就给我爸妈迁坟了。想那么多,不如今年继续考个公务员去。”
鲁彤彤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笨。”
祝玫随口就说,“笨鸟先飞。”
秋风一吹,骤冷。
叶墨珲换了衣服站在二楼,见祝玫还在说话,催促道,“快去冲个热水澡,换个衣服走了。”
外公刚好也提了刚摘的新鲜蔬菜和现杀的鸡,要塞他们后备箱。
自从祝玫谈恋爱之后,外公每天都是笑脸迎人。
只觉得人生圆满,一切顺遂了。
看到鲁彤彤,外公又回屋里,提了一盒子祝玫买的每日坚果给她说,“彤彤,你拿去吃,妹妹买的。”
外公好客,祝玫于是把坚果礼盒塞给鲁彤彤说,“拿去吃。”
鲁彤彤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