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呀,我第一次杀人时也有这种感觉的,就好像撕烂了一张纸一样,好像杀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颜简递给屠夏槐一块肉干,说道,“杀到麻木了吗?以弗所的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吧,我现在也习惯多了,杀人并不难思考,不杀人也不难抉择,这些都是一念间就决定的事情,我其实也不太愁这些。”
屠夏槐被颜简吸引起了兴趣,“那你这些天在愁什么呢?”
“屠叔,说起来有些假大空呀,但是你还记不记得,以弗所的唯一教义,我才从课堂出来没多久,我还记得很清楚,去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我们的意义现在是什么呢,是杀光教廷的人?还是杀光埃阿的人?全部都杀光了,现在的亚述人会变得好起来吗、杀光真的有意义吗····”
颜简想听听这位队友的回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方。
屠夏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撑起手臂看不出表情的望向头顶的钟乳石,听着水叮咚叮咚的滴落,良久后才说道。
“意义吗,我想不到那么远的未来了,坦白讲,亚述人的命运如何和我没有关系,我找到的意义就是杀干净教廷的人,之后我就没有意义了,可能会选择去死掉,看看是不是可以见到我的孙女孙儿。”
颜简靠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屠夏槐的肩膀。
屠夏槐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吐露心声了,打开了话匣子就很难合住。
“小颜,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时间在你们身上烙印的东西很少,你们还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很难去看见那些遥远的可能了,不只是因为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因为这个--”
屠夏槐转过来,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眼里满是悲伤和愤怒。
“我被教廷圈养了五十年了,你知道五十年的信仰会是什么样的吗,亚述教义几乎渗透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有时候不能理解你们,甚至我不能理解什么叫追求人生的意义,上这一课时,我的脑海里第一时刻蹦出来的意义是参加圣恩诞祭,哪怕有无数个声音无数次反驳,这个意义直到现在也挥之不去,它和我已经密密麻麻的长在一起了,你懂吗,就长在这里,我一辈子有几个五十年呢。”
屠夏槐长叹一口气,“所以,我想不明白的东西很多,关于神的,关于未来,关于自己,这些东西是想不通的,因为相互矛盾,我只有一个办法在有限的空间里腾挪出我的办法。”屠夏槐眼里的悲怆隐去,转而浮现的是淡漠和坚定。
“杀掉错误的人,尽可能的多杀,这个错误里同样包括我,甚至包括那些亚述的人民,但是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他们,我只能选择如何处置我自己。”
颜简不知道如何开口宽慰他,如他所言,他行驶在自己唯一正确的道路上,这条道路的尽头无疑是自毁,但是没有人有资格劝说,也没有人有资格更改,颜简可以做的最大尊重就是旁观这场漫长的葬礼,直到这个老人完成理想,或是死在途中。
“很有价值的意义,祝你实现。”颜简对上屠夏槐的眼睛,认真的说。
屠夏槐从回想里回来,又对上颜简诚恳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从身上翻找东西。
“我的意义,现在具象话了就是这本书,我要在这上面写满被我结束的错误的名字,直到我死掉为止。”屠夏槐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从不离身的那本圣经,递给颜简。
“这是我十来岁时,神启后我们那的小主教送给我的礼物,我每日诵读,为神明诵经,为家人祈祷。加入以弗所后,我用刀将原有的文字刮掉,拿来记录。”
颜简双手接过这本书,书封和圣经一模一样,包埋这银色线条,有一种神圣的美,但是拿在手里格外的轻,和他的厚度并不相称。
颜简小心翼翼的打开,扉页上写着“为万千人存留慈爱,赦免罪孽,过犯,和罪恶。”下划一线,再更下面用黑笔补充道。
“万不以有罪的为无罪。”
打开里面,第一页最上面空出来一行,下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东西,时间,职位,姓名,每一行都是这三个东西,时间从三年前开始,大多数都是圣卫和助祭,颜简轻轻的翻动,纸张被削得很薄,所以他不敢使劲翻动,书的年份很长,书页都泛起黄色。
翻过十来页,逐渐出现了司铎的人名,又往后翻了三十多页,大概使用过了半本的样子,最后的两个人,一个职位为司铎,一个职位为助祭。颜简抬头向屠夏槐看去。
“对,这就是我们那天遇到的两个,我收走他们身上的铭牌是为了知道名字。”屠夏槐点头承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