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深沉,令她着迷,也深深地心痛着。
她能想象得到,究竟是哪般试炼,才得来这般深沉。
她没有经历过,却想象得到。
他忽然起身,从茶几下层的隔间里,翻出那本他最爱的,折回来,借着月光,翻开了第一页,泪水已止住,他方才去拿书时,已默默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除了眼角还泛着幽光,已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手中还攥着持续融化的冰淇淋。
“阿富汗这个国家,常年战乱,在我眼里,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追风筝的人这本书,是在阿轩牺牲以后我才关注到的,看到第一句话就着迷了,我成为今天的我……”
他用一口流利而动听的普什图语,朗诵起那本书。
第一次,终于朗诵起那本书。
那是深沉的一夜。
她印象格外深刻,他们并肩坐到夜半三点。
从那以后,每晚睡前,他将这部当做牀边故事,读给她听。第一遍读完了,就读第二遍。
第二遍读完,就读第三遍……
读三遍读完,还有第四遍。
转眼,三年过去了。
三年不到,刚好是第一千零一夜,他读完第七遍。
那一夜,他走了。
五月初,初夏时节。
他们即将毕业,她的结业论文写得非常出色,她被选为毕业演讲人,正在家苦练演讲稿时,那天晚上,他回来很晚,肩膀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疲累不堪。
“皓皓?你怎么了?”
她立马察觉到不对劲,放下演讲稿,迎了上去。
他说,要去见一个老朋友,喝几杯。
发生了什么?
他一把抱住了她,要将她碾进胸膛般地用力,呼吸里裹挟着炽烈的酒气,拂过她鼻尖,她再熟悉不过的酒气,可是这一次,这酒气没有令她心潮澎湃,而是叫她发慌。
“皓皓……”
“亲爱的,我要去趟阿富汗。”
果然,他一开口,便是这样惊人的事实。
他俨然是在宣告一个事实。
一个无法撼动的事实,根本不是商量,不是妥协,好似发生了什么事,压根没有妥协余地。
“……什么?”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鼻子狠狠一酸,忍不住想哭,忍不住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住,根本动弹不得。
“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我去出任务……他们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作战狙击手,我不能不去。等我回来,我就娶你,好不好。我答应你,等我这次回来后,这辈子都不再离开……好不好?到时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妻奴,好不好?”
他急忙要安抚她的情绪,却叫她更加惊慌。
“非去……不可么?”
眼角阵阵温热,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察觉到她哭了,他放开她,心疼地捧起她的脸,为她拭去眼泪,她的泪却猝不及防淌进他的指缝里,他怔了片刻,用力抱住她的头,深深吻了上去。
“小萝莉,我爱你……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爱你……你知道么。”
他将她抵到墙上,像是往常无数次那样,霸道而又粗犷地褪下她的睡裙,站立着挺入。他裹挟着炽烈酒气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
无数次水乳交融。
那是第一次,他没有做措施。
那是第一次,他在她的身体里,留下那样炽烈而热忱的痕迹。
那是第一次。
她那样渴望自己能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孩子的母亲。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她知道他是非走不可,她没有哭闹,她只是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与他约定好了,一个月后等他回来,他们就办婚礼。
这一个月,她会忙碌着亲自策划他们的婚礼。
一个月后,她会成为孟太太。
她满怀期待,满怀憧憬。
却在三天后,就等来了他的消息。
他的死讯。
那一夜,酒吧里。
罗浅与一个毛发茂盛身材魁梧的阿富汗军官坐在一起等他,前者是他战友的家属,三年前来找过他,在他的警告下,回去安生了三年,他不知道,她怎么会跟自己曾经的上级结伴出现。
酒吧角落的位置。
他落座后,冰冷而疑问的目光扫过他们,罗浅解释道:
“皓皓,我这三年,其实一直都在阿富汗,你那天……真的骂醒了我,我想,既然阿轩也曾经那么热爱那片土地,我为什么不亲自去看一看,我去了……我才知道,相比阿富汗的妇女,我自己究竟是多么幸运。”
她在阿富汗呆了三年。
他信了。
因为,她此时此刻正是操着一口流利的普什图语,不掺口音。
“皓皓,他们需要你……”
他淡淡一笑,一贯漫不经心。
“我早说过了,自从阿轩战死,我就已经退役了,而且退役后再也不会回去。你们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我这人就是这么自私,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而且我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了,我有我自己的女人要管,我特别爱她,这辈子没有她活不下去,你们现在叫我重返枪林弹雨的战场?要是我没能回来,她怎么办?”
“皓皓,你不要说这种话……”
“哪种话?阿轩的牺牲,还不能叫你明白么?子弹不长眼睛,当年射穿的是阿轩的头,这一次射穿的,很有可能就是我的胸口。这个险,我不能冒。我怕死,我怕我死了以后,没人照顾她了。”
“我知道,你特别爱她……”
罗浅红了眼圈,忍住了没有哭。
“可是,将来无数个不眠夜,你真的不会良心难安么?阿富汗人民……需要你。”
“在我眼里,都比不过一个她。”
丢下一句话,他决绝起身,意味着谈话终结,他拒绝得如此干脆。
“皓皓!你知不知道!”
她迫切地叫住他,口吻说不清是惊惶还是亢奋。
“你跟阿轩曾经接生的那个孩子,那个小彩阳!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