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无忧张嘴欲言,不料冯溟沐突然打了个趔趄,一声轻鸣,冯溟沐手中已多了一柄细软长剑,白光闪过,剑锋已贴在了一个幼童脖颈之上。
哇的一声,那幼童放声嚎哭起来,惹得四周人流一滞,目光纷纷投来。
余无忧一见那长剑便知大事不妙,连忙抬手去抓她握剑的手,却抓了个空,定睛一看,那长剑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
周围行人只见一男一女与一孩童对立,孩童不知为何一直啼哭。
怕是孩子要买什么杂七杂八的玩意,爹娘不准吧……
于是人潮又涌动起来。
冯溟沐古井无波地盯着那嚎哭的稚童看,双目微敛,正要伸手去,后者却抹着眼睛从一侧跑了,钻入人流之中。
冯溟沐回首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孩童背影,心中疑虑万千。
“你未免也太冲动了些。”余无忧松了口气,无奈道。
冯溟沐只是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丝毫不顾及余长老孱弱的身子,快步而去。
整了整衣服的皱褶,余无忧嘴角隐隐浮现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眼底的诡色一闪而过。
绕过几个巷道,二人终于站在了此行的目的地前。
一间阴暗逼仄的旧瓦房,门上挂着一块满是虫洞的木匾——清风书肆。
推开潮湿笨重的木门,随着酸牙刺耳的吱呀声响起,昏黄的灯火微光映入二人眼中。
黄豆大的灯火旁坐着一个须发几近苍白的老人,此刻听见动静正低着脸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
灯火将老人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雕凿得极度深刻,几乎无神的浑浊双目很容易让人以为那桌后,椅子上坐着的,是一具尸体。
二人进屋,余无忧的视线只在老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被屋内木架上的书吸引而去,先在灯火照及处挑选翻看,后渐渐融入黑暗之中,只有取书翻页的声音传出。
冯溟沐则自开门之时便始终打量着老人,随着余无忧急不可耐地进屋,她也踱步至桌前,老人对面。
自始至终老人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那个如同已经发霉变形的烂西瓜的脑袋缓缓转动,西瓜籽般的眼珠迟顿挪动,无神的目光跟着余无忧投入阴暗之中。
冯溟沐步子一移,将余无忧的方向挡在身后,那老人终于抬头看向她。
“这间书肆的老板,我怎么记得没这么老?”冯溟沐缓缓问道,目光如剑直指老人。
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余无忧故意咳嗽的声音,想来也是觉得她说话失礼。
冯溟沐却是全然不给这位余长老面子,头也不回地道:“灯火昏暗,您可要全神贯注看仔细了,可别买错了。”
于是身后又只有翻书声。
“是,书肆是我侄儿的,他前些日子生了病,一直不见好,就回老家休养去了。我这把老骨头才来看着。”老人一开口,沙哑的声音比那扇木门更甚,即便看书入神的余无忧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末了又道:“听您这话,是经常来吗?”
冯溟沐没有立即回答,移开目光环顾了一番屋内四处,才道:“不常来,只是见过一次。”
老人突然笑起来,笑声如同喉咙里蠕动涌出的蛆虫一般,“那姑娘的记性还真是好啊,不像老头子我,刚才做的事转眼就忘了。”
冯溟沐眉头微蹙,瞥了他一眼,仍在仔细打量屋里各处。
“不过,有那么一件事,哪怕已经过了几十年了,老头子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老人的目光如同烟尘飘散在空中,缓缓道:“那年,我还只有三十几岁。我们那儿的房子,都是背靠山,面朝另一座山的,出门没走多远就是条河,河后是田地,田地后面才是山。庄稼和我们喝的都是同一条河,庄稼壮,人也兴旺。”
“那天傍晚,我去对面的山上去砍柴。还没到河边,天就已经黢黑了。我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跟我一样,往河边去,可我出门的时候分明没看见有谁和我一起去啊。而且村里的人我都认识,可那个人的背影,我从来没见过。”
“我叫他,他像没听见一样,一直往前走。三十岁的汉子,铆足了劲喊出来的声音整个村的人都能听见,他就离我二十几步,却没听见一点响声。我当时就想,他可能是个聋子吧,于是我就想追上去,大晚上的,聋子进山可要不得。”
“可那二十几步的距离,我是紧赶慢赶也没追上。我快走,他也快走;我跑,他也跑,我停下歇气,他也停下歇气。我想,这人怕不是知道后面有人,诚心玩我?我生了气,今天硬是要逮住这小子给他点颜色看看!比脚力,整个村里我说第二,还没人敢说第一!我一跑,那小子也跑,追着追着,就追到了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