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电脑修改图纸修了一天的安予帆,在傍晚的时候感到有些疲惫,匆匆洗了个澡,吃过药后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12点,他活动了一下蜷缩在沙发上有些麻木的腿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安予帆完全没有饥饿的感觉,窗外花园的庭院灯发出温暖柔和的橙色光线,他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一阵凉风迎面吹来,高原早春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走出灯火通明的房间,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夜色深沉,静谧的夜色中,上玄月皎洁的月光下是南湖波光粼粼的湖水,平静到仿佛没有一丝波澜,这里纯净的空气好像真能让安予帆的神经暂时得以放松。他走到花园躺椅边坐下,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他素来喜欢夜的宁静,因为,在这忙忙碌碌的红尘中,唯独这寂静地夜才真正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灵魂。
依着夜的静寂,记忆的门扉再次被轻轻叩开,那些事那些人不经意间又徜徉在脑海心间,隐隐约约地作痛着,安予帆的内心有了一丝波澜;他从小生活在大家族里,因为没有血缘的关系,常常受到家族的人排斥,只有外婆给予他家人的温暖,但外婆陪伴他的时间不多,她的工作非常忙碌;对外婆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每天很晚回来都还要伏案在绘图桌旁画图纸;有了这样的榜样,他努力学习,希望不辜负外婆对他的期望。天资聪颖的他是家族里所有小孩中成绩最优秀的,所以小孩们都嫉妒他,排斥他,他的童年是孤独的。
入夜之后,南湖的夜空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北斗七星,斗口两颗星的连接处指向北极星,而此时的斗柄,正指向东,所以有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璀璨的银河两侧是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星;星空流转,时间一点点流逝,春天的夜晚还带有一丝冬天的寒凉,忽且袭来的一阵风让安予帆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起身返回屋子里取了一件外套披上,以抵御这份早春的寒冷;接着又走到厨房再泡上一杯他喜欢的黑咖啡,不是为了提神醒脑,而是对咖啡的依赖。他喜欢黑咖啡,黑咖啡是不加任何修饰的咖啡,能给他带来的是品尝咖啡的原始感受,并且集合了咖啡香、甘醇、酸苦五味的特点,原始而又粗犷,深邃而又耐人寻味;咖啡的苦涩和香味能刺激安予帆的每一个细胞,安予帆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颓废,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过往的那些不想回忆的经历总是在脑子里盘旋,总挥之不去。
为什么当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孤独就注定伴随着他?他曾努力想讨好家族里的每一个人,相信人的力量可以去改变命运的安排,但最后却看到在冥冥的现实中人的虚幻与渺小;所能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心情,而不是自己的命运。他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浓浓的咖啡,唯有咖啡那种由苦到甜的感觉能给他苦涩的回忆带来短暂的惬意。
安予帆的脑子里常常存在于盲钝又渴望的状态,他会思考宿命的安排、他的人生、他的爱情,爱情能给人类带来肉体上的快感,心灵上的抚慰,就像这咖啡,的确是一种尤物,浓得化不开却又淡得不留下痕迹。人世间并没有什么快乐的、幸福的、或者是永恒的爱情,也同咖啡一样,原本是没有甜味的,只不过是人们在苦涩中找到了散发的甜味而已。他现在不相信爱情,他也不会接受爱情,但是他接受咖啡,义无反顾,咖啡有瘾,像任何毒品一样,是毒品的替代品。
安予帆很喜欢手冲咖啡的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仪式感,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不需要迁就任何人的节奏,不需要编织台词,还能够寻找设计的灵感,能感觉到孤独但不孤单。
当对冲泡的这杯咖啡有了这样那样的理解之后,就会对这些磨碎的可爱咖啡豆之间有了不一样的感情,这才是一杯完美的有灵魂的咖啡。安予帆摆弄着这些冲泡咖啡的器皿,冲泡过程就像一个犒劳自己的仪式。
喝完咖啡,收拾完厨房,他打开电视,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准备点播一部电影来渡过这漫漫长夜。随手放遥控器的时候,在茶几上看到了外婆的那本画册和小匣子,他打开了小匣子的盒盖,里面是一个海螺,在房间的灯光照射下发出微弱奇异的光芒,十分罕见稀少。
小时候,外婆曾给他看过这个海螺,并告诉他海螺里住着一个海螺姑娘,在等着她的心上人。
这些话,对于小小的安予帆来说,以为是外婆给他讲的童话故事,但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个平凡无奇的海螺充满了好奇,这是外婆除了画册、日记之外最珍视的宝贝,被锁在外婆房间的保险柜里。直到外婆快要离世,才让他在保险柜里取了出来,他得以再次看到;看着这些遗物,安予帆和外婆相处的画面又一幕幕出现在这月夜里,安予帆靠在沙发上,紧闭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
白色的海螺静静地躺在匣子里,时光在它的壳上沉默不语,可是它却承载着时光的故事,海螺在南湖的月光下,泛着悠悠的光,越来越强烈。
高原春日的清晨,晨曦中碧蓝的天空中飘动着几缕白云,南湖被淡淡乳白色的雾笼罩着,当红彤彤的太阳被朝霞托出地平线,一点点的升高,不久,湖面上的白雾散尽,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芬芳,湖畔大地上还未绽放的花蕾带着晶莹的露珠儿,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随时准备着怒放;远处,翱翔的鸟儿在空中盘旋,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像是在宣告,黑夜已经过去,美好的一天已然到来。
初升的太阳绽放着金色光芒,融融暖意洒向南湖。
清晨依然有些微凉,湖畔柳树开始吐露新芽,它们轻轻地在微风中摆动着,风儿抚摸着它们柔软的枝条,风递幽香。太阳山下碧波荡漾的湖畔,一个高瘦孤独的身影背着包沿着时光栈道缓步而行,初绽的樱花一路相随。湖边停泊着一条像柳叶样细长的渔船飘在波光粼粼深邃蔚蓝的湖面上,不远处成片成片随风摇曳着的芦苇丛正迎着太阳飞舞,银灿灿亮荧荧的,南湖的美景触手可及;从栈道来到湖边,湖水清澈见底,晶莹剔透可以看水下很远处摇曳的水草,湖水就如同一块蓝绿色的水晶;远处蓝天白云和波光粼粼的湖水映衬着山峦环抱的湖湾,伸向湖面的半岛上有精致的酒店建筑物群。安予帆今天很早从别墅出发,沿临湖而建的栈道步行而来,这也是他的主治医生李教授给他的建议,李教授告诉他:很多患有心脏病、抑郁症的患者都有行动迟缓、懒惰的状况,长期这种状况不仅严重损害身体机能,更会加重病症患者消极、负面情绪,每天早起散步对他的康复很有帮助。安予帆晚上也睡不着觉,他只能借助药物强迫让自己入睡,早上很早就醒,在床上躺着辗转难眠还不如听医生的建议起床来运动,反正他现在闲人一个。
湖畔早晨的空气可以说是一天当中最清新的时刻,安予帆来南湖快一周了,他现在已经熟悉了别墅周围环境,每天沿湖到处逛逛,看着南湖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湖水,希望清澈的湖水可以洗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他站在湖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信心满满地想调动起他体内潜能活化身体的细胞,但是一分钟之后,内心刚刚松弛下来情绪又失落了起来。安予帆常常在想,为什么这里的天空可以如此湛蓝?为什么这里的水可以这么清澈?其实大自然的水本来就是这么清澈,只是被人类污染的面目全非。
安予帆叹了一口气,低头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子,将石子向湖面丢去,石子撞击着水面弹出一串连续的弧线,一个水漂连着一个,他看着远去的小石子,慢慢地消失在湖面上,没留下一点痕迹。他又习惯性地叹了一口气,不管世界如何,此刻的湖是美丽的,他闭上眼,伸出手,安予帆感受着湖风,若即若离…。安予帆想起背包里带来了外婆的那一本画册,他准备去找寻这本厚厚的画册里出现的地方,从中找寻外婆的故事。
沿着时光栈道一路前行,春光明媚,阳光温柔地洒在安予帆紧锁的额头上,栈道依水而建,每一段都有不同的景致。他此刻在一座山崖下,一条隐蔽蜿蜒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湖畔边,这里是安予帆散步时无意间发现的“秘密花园”,因为路不好走,所以平常没什么人到这里,但这里离湖水很近,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个不深的山洞,洞口边是一株美丽的樱花树和一艘斑驳破旧、被人遗弃的小木船。安予帆找了一块平整的礁石坐下休息,静静地看着这片蓝蓝的湖水发呆。一路走来,他有些口渴,便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放回水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外婆珍藏的那本日记和画册,仔细地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日记本的主人用他的画笔在他画册里描绘着八十多年前他眼中这里的风景,每一幅作品更诉说着他和她的故事,风景从远到近,从浅到深,从虚到实进行的渲染和描绘中,那里曾经是两个人的“爱情天堂”。
另外的日记本里,时间仿佛带着安予帆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地处西南腹地的南湖幸运地没有受到战火的摧残,翻看着日记,俊秀的字迹在一页页泛黄的纸上诉说着那远去的时光。
人生就是一场奇遇,从成为母亲子宫中的一粒胚胎起,就注定了是这一场奇遇的开始。
那么多奇遇,谁在等着你,你能预见么?
不能!
如果可以预见,就不会有遇见,那个夏天,我们却…遇见了。
那年夏天的南湖,湖光潋滟,景色秀丽。可是当时大半个中国正经历着日本帝国主义的全面入侵,东北、华北都已经全面沦陷,为避战火,保存高等学校和中华文化火种,国民政府决定把华北、华东、华南等地的高等学府暂时迁移,西南就成了抗日战争的大后方,内迁到云南的大学一下涌入昆明和附近地区。
原本闭塞的小镇南湖素有滇中鱼米之乡,也迎来了一群文人学者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让这个沉寂的小县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但是小镇没有电,更没有那么多校舍宿舍给学生们学习,学校只能利用县城和附近乡村的寺庙作为校舍,还自建了部分简易棚屋。虽然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但是一点没有影响大家的学习和钻研精神,只是师生们对当前国军正面战场节节败退感到很是失望。
乱世里的这群知识分子安贫乐道,泰然自若地在当地开展起了教学,学校无法集中所有学生一起上课,就只能把学生分散,借用各个村子庙宇开课;师生们给这个小镇带来的文化之风也让这里热闹一时;课余学生文化生活颇为活跃,各年级常常有集会,还组织了许多社团,这些社团利用周末或者假期,就组织同学们对抗战进行宣传、募捐,也帮助当地做卫生防疫宣传,教村民们识字。此外,社团还不时举行话剧演出、球赛、联欢晚会和短途考察、时政研讨会…,好不热闹,大家催拉弹唱、谈天说地,皆不失苦中寻乐的妙招。
地质系没有课本和参考书,但是教授安有一知道云南地质资源丰富,就充分利用当地资源,组织学生们进行野外实地化石考察,大家在野外一边考察一边做笔记;行走在南湖的大山之间,大家虽然累可也是兴致盎然。这天大家继续在山上考察,午饭时间,同学们就用石头随意垒就了一个简单的锅台,准备用锅做一次野炊午餐,饭后大伙正休息闲聊中,安教授去打水一个不小心被山上的藤蔓绊了一下摔倒了,结果一只脚骨折了。
伤筋动骨需要疗养一百天左右,但是他单身一人无人照顾,这可难住了安教授;他在昆明联大教书的哥哥知道之后,安排家里马上放暑假的小女儿安星儿来南湖帮忙照顾叔叔的生活。那时战事正紧,日本飞机常常飞来昆明上空轰炸,昆明全城人一听到警报,就需要一路狂奔到山中避险,并不安宁;南湖乡下反而更安全些,南湖上空被列为了飞行禁飞区,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一架日本飞机飞临南湖上空,机上所有仪表设备都莫名其妙的失灵,坠入湖中,无人生还,两天后,南湖上泛起的涟漪才逐渐平静。
星儿就这样来了南湖,开始每天照顾叔叔日常起居生活。
这天周末,当地迎来了一年一度非常隆重的火把节,安有一教授看小侄女这些天都在宿舍里辛苦照顾自己,就拜托自己的几个学生带着安星儿去南湖散散心,游览一下这里的湖光山色,晚上到村寨里和当地人过火把节。
几个同学热情地带着星儿来到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的南湖湖畔,当地村民告诉大家这里天黑之后有热闹的篝火庆祝仪式,同学们心里满是期待和开心。看着时间尚早,天气晴朗,女孩们见湖里有几条空船,如一片片柳叶般飘在蔚蓝澄澈的湖水中,其中一个女孩提议划船先在水上游览一下这里的湖光山色,老乡们热情地给同学们借来了几条船给大家划着去湖里游玩。
同学们兴致勃勃地登上小船,晃晃悠悠地划了起来,小船缓缓离岸,漂浮在清澈的南湖湖面上,大家甚至还能看到水里荡漾着的一行行翠绿的水草,阳光在同学们身上闪烁,湖风在耳边呼啸,大家轮流执桨,欢笑声与湖水的波纹在湖中荡漾着。
正当大家划船玩得正开心时候,天气突变,一场大雨猝不及防来临,惊慌的大家使劲的冒着风雨往岸边划去;等浑身湿透的几人慌张地聚到岸边农家小屋里避雨时,才发现少了安星儿。
看着屋外的疾风骤雨,大家急得不知所措,有几个女孩更是心急如焚的大哭起来,附近的老乡知道后纷纷准备冒雨和男生前去湖边寻找。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屋里焦急等待的几个女孩看雨也停了,正想着出门帮忙寻找,门刚打开,就和一个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们抬头一看,一个浑身湿透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他身后带着她们正着急要去找寻的安星儿。
原来这天,在南湖考察的联大学生赵宣,刚好闲来无事也应老乡之邀前来参加当地的火把节。他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很美好,就拿着本子来湖边写生。画着画着,他注意到不远处几个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孩、男孩在湖里开心的划船、嬉戏。
高原夏天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晴空万里的天不一会就风云突变,同学们正划船到湖中,没遇到过高原这样的瞬息变化的天气,大雨一下就倾泻而下,猝不及防的大伙个个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往岸边划,星儿和同船的一个女孩因为着急似乎划错了方向,落在最后好半天才靠岸,两人匆忙下了船跑去找地方避雨,可是星儿突然发现她的小包落在了船上,她急忙折返回小船想取回遗忘的小包,船在水里晃晃悠悠的,雨大风疾,星儿爬上船拿到遗落的包,正准备下船,一个大浪打来,船身一摇晃,安星儿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落入了湖水之中…赵宣在远处也看到了落水的星儿,他急忙跑了过来,冲入了女孩落水的地方,奋力地向在风浪中挣扎的安星儿游去…。
大家听着赵宣的讲述,已经有同学和老乡给二人生了火取暖,老乡忙着去给大家准备驱寒的姜汤。同学们非常感谢赵宣,女孩们情绪激动地说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真不知道怎么办。
聊天后,大家才知道此人叫赵宣,原来他是联大的学生,而且也是地质系的,他是加入联大“湘黔滇旅行团”和教授们一起沿着湘黔公路走路来到昆明的。这些日子正在南湖一带对当地的地质层进行野外考察。今天是一个平日里非常熟识的老乡邀请他来参加这里的火把节庆祝活动。
“我们也是来参加火把节的,听说火把节有斗牛、赛马、摔跤,还有歌舞表演。”
“不止这些,还有斗羊、斗鸡。还有选美呢。”
“太好了,那一会我们一起去吧!”
“参加选美吗?”一个男生好奇的问正说话的女生。
“不是,参加火把节。”女孩无奈地说道。
“先把大家身上的衣服烤干了再说。”老乡在一旁说道。
“落汤鸡就不好参加今晚的选美了。”大家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有谁知道这里火把节的来历,给我们讲讲听?”一个女孩好奇地问大伙。
“在我们华南可没有这些节日,还是来到这里第一次听说。”
“我刚好有听说过这节的来历。”赵宣微笑着说道。
“那你给大家说说吧!”
“我也是听这里的老乡说的,那我就来讲讲关于“火把节”的传说:火把节是云南彝族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传说古时有个魔王残酷迫害百姓,百姓们终于无可忍受,便群起而攻之。但魔王堡垒久攻不克,于是老百姓就改为用羊群火攻,即在每只羊的双角和后腿绑上火把,驱羊进攻,结果居然获胜了,烧死了魔王。人们为了纪念这次斗争胜利,于是每年夏历六月二十四日都要耍火把相庆,由此形成了“火把节”。但也有老乡是这样说的:在农历六月二十四日这天用火把焚烧了害虫,战胜了天神,于是彝族人把这天定为“火把节”,代代相传至今。
“这里的“火把节”的节目特别有意思,男人们参加摔跤、斗牛、斗羊、斗鸡、赛马、爬杆等项目;妇女则唱歌、吹口弦、弹月琴,最有趣的要数选美了。你们看门外那边一个个美丽的彝族姑娘手里拿着黄伞,牵着美丽的镶包,还有一个个帅气十足的美男,都是准备来参加今晚的选美。”赵宣看着门外路过的一群群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当地人,指着门外对大家说道。
“真好看!”大家纷纷转头去看。
“火把节这天,我们家家都要杀牲口以祭祖先,饮酒、吃坨坨肉,当夜幕降临时又集中到一处点燃篝火,打着火把,唱歌、跳舞,一直玩到天亮才结束。大家都盼望秋天能有好收成。”给大家端来姜汤的老乡兴致勃勃地告诉大家。
“太有意思了。”
“我们一会就去参加吧!”
“同学们,先喝了姜汤去去寒气再去也不迟,你们可以到村口,和我们吃了晚饭再去广场参加晚上的庆祝活动。”一个年轻的老乡给大家一边添着柴火一边告诉大家。
年轻人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着聊着,已经把刚才的遇到的危险抛在了脑后,只是期待着晚上即将到来的火把节。
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村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宽敞的广场上,人们身着盛装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声鼎沸,有的手捧着自家制作的巨型火把,有的扛着五彩斑斓的旗帜,还有的带着各种传统乐器,火把节欢庆就正式开始了,村寨里一位吹笛子的长者站在所有人的中间,这位长者可以算是村里比较有本事的人,因为吹笛子的手艺只传授给他的儿子没有儿子就传授给他信赖的人,在这位长者的旁边有一堆高高的篝火,大家围成了一个圈在一起跳“踢脚舞”,同学们也学着跳了好一会儿舞。人们拿起了自己的火把在篝火上把火把点燃了,举着火把开始在田野上跑,边跑边拼命地往上扔松香粉,易燃的松香,一接触到火便会“嘭”“嘭”地一声喷出火星,如萤火一般飞溅,又立刻消失;此刻,到处是燃烧飞舞的火星,仿佛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火光。
男女老少中玩的最欢的是年轻人,大家像猴子一样到处乱窜,逮到人就往对方的火把上扔一把松香粉,打的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居然搞偷袭!”
“我要报仇。”被“攻击”的一方连忙赶上去“报仇”,狂欢在这种热闹中一直持续到深夜。
村里几个男子弹起了欢快的三弦,人们在篝火旁踏着节奏手拉着手围着圈接着又继续跳了起来;山寨里回荡着欢乐的三弦旋律,同学们以前在内地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少数民族节日,有几个同学甚至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家把手里燃烧的火把舞动起来,跟着村民们口中念念有词到处游走,从山上往山下一看,山村处处火光闪烁,人们交谈着,欢笑着。火光和笑声相互辉映,那个场面极为壮观,这是这些淳朴村民们一年难得的节日,天上点点星光和地上的点点火光,火把每到一个人身旁都要围着火把绕,这样代表着吉祥、平安,天地之间仿佛用火光传递着彼此的祝福,从村民们脸上绽放出的笑容里就可以看见秋收丰收之后幸福的样子。
南湖的夜空深邃,星星忽闪着眼睛,大地很久之后才渐渐恢复平静,但是火把摇曳和舞动的身影,久久未熄灭。安星儿和赵宣也因为牵手的那一刻彼此的心中有了人生的第一次的悸动。
时光微步,岁月静缓,在这个古老恬静的南湖小城里,由于师生们的到来,不知不觉间人气急升,各种店铺如雨后春笋般陆续开张,街道上熙来攘往,连通往昆明的山路也变得人流不息。赵宣常常往返于南湖和昆明。他除了继续山野考察,也会来南湖上门请教安教授专业知识,和星儿常常“不期而遇”。两个年轻人对绘画有着共同的爱好而变得更加熟悉,在渐渐的相处中情窦初开的两人对彼此加深了好感。
人生有些事,有了期待,相逢,定格,瞬间便是永恒。那年暑假两个人在南湖的每一天都变成了粉红色的,美好而又甜蜜。
清晨的鸟鸣穿透云霞,静谧的湖面云雾缭绕,倒映出水天一色的景象,赵宣和星儿在南湖上泛舟写生,流连于这湖水的纯净,微凉的风和热情的初升旭日相伴,一对璧人也融入了这幅如诗如画的水墨画中。
“你喜欢云吗?”赵宣看着天空问星儿。
“喜欢,云能千变万化,但是再怎么变化也还是那么的单纯。”
“我发现云南的云的色调出奇的单纯,惟其单纯反而显出伟大。”
“是吗?”星儿一边画着画一边偷偷地看着划着船在一边思考的赵宣问道。
“在我眼中这里的云彩,早晨犹如一位少女,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淡淡地绽放着她的美,静静俯瞰着大地;黄昏前后,光景则是另外景象,完全是浓墨重彩的一副水墨画,笔调超脱而大胆,是任何绘画大师所不能绘制的,只能用心去感受其伟大独特之处。”
“晴晓初春日,高心望素云。彩光浮玉辇,紫气隐元君。”
“我喜欢素云,但对仙境却没有什么向往,来到云南之后对于仙气飘飘的云朵倒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感觉每一朵云都有一种不同的性情,都有一种流动的美。它们不纤巧,不做作,不过分修饰,一任自然,心手相印,表现得素朴而亲切;静观这云彩,会慢慢的陶冶我,启发我,甚至改造了我,使我习惯于向远景凝眸,不敢堕落,不甘心堕落,我以为这才像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学生要保持的初心。”赵宣看着天空的云有感而发地慢慢说着,而身旁的星儿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对这个学长除了爱慕之情更是有了崇敬之心。
赵宣所学的专业是地质学,这片土地,有他和父亲的梦想。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出现了一种奇特而尴尬的局面,来自海外的学者和探险家在中国各地奔波,探访藏匿在深山荒野间的矿藏、古迹…,不断地调查、整理、分析、发掘,而中国那些老学者们却对这些珍贵的遗迹视若无睹,甘愿囿于书斋,沉溺于“安乐椅上研究”。但是,新一代的中国学人们正跃跃欲试,赵宣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海外接受过现代学术训练,崇尚科学精神,试图重新发现古老中国的真相,父亲渴望揭开南湖地层古生物化石之谜,打开记载地球演化和生物进化历史的“万卷书”,了解生命的来龙去脉,而且他还想为自己这个苦难的国家寻找多种能源和矿产资源,这是他野外考察的初心。赵宣也喜欢探索地理、走向荒野考察,甚至还乐在其中,但他也喜欢历史而且还有很高的绘画天赋,喜欢把美好的事物用画笔记录下来,星儿对绘画也有着很深的研究,但她说以后要学建筑学,她告诉赵宣建筑学在西方不是单纯的“盖房子”,而是一门集美术、工程技术和人文理念于一体的综合学科,她希望战争能早日结束,战后她要为国人建很多很多可以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漂亮房子。
两人就这样常常相约在南湖湖畔的沙滩上看日出、看落日余辉、看流云、看星辰,有聊不完的话题,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渐渐变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甜蜜恋人。
一尾晚归的小舟载着刚刚用渔网打捞着肥美的鱼儿准备回家,看着渔夫纯朴的身影,坐在沙滩上的星儿靠着赵宣的肩说道:
“那人不知是谁的丈夫谁的儿子谁的父亲,此刻一定有很多人期盼着他满载而归,这是多么幸福的人呀!”
“是呀,多么让人羡慕,简单平凡的幸福,岁月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守侯着简单的幸福。”赵宣看着远处的渔夫感慨地说道,过了一会,他拉过安星儿的手,认真地对安星儿说道:“星儿,虽然我不能给你无尽的财富,但是我希望今后可以给你无尽的幸福。”
“幸福是什么呢?”
“相爱的两人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我来到南湖,幸运地遇到了你,看着你,我就想将来战争结束了,我要在南湖边盖一座屋前有花园的房子,房子不用很大,但是花园里一定要种满花,每天守着你,守着这里的地质宝藏,我们一起听山风唱歌,看雾纱起舞,观圆月洒光,唤星星入水。”
“好美的画面,可是…人家可还没答应呢,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愿意呢?”星儿低着头害羞地说道,心里却满是甜蜜。
“你答不答应?”赵宣凑了过来,笑着看着已经羞红双颊的星儿,就准备来挠星儿痒痒。
“我还要认真考虑考虑。”
“你这小丫头,答不答应?”
“我再考虑考虑。”赵宣抱住阿螺,阿螺挣脱了他的环抱,两个人互相打闹着,笑声飘荡在南湖的风中。
赵宣在画册上画下了那个夏天南湖一幅幅瑰丽的夕阳晚景图,落日归了山海,山海藏着深意,他深情地在画本上写下了“美丽的南湖,连接永恒爱情的天堂”。
假期很快过去了,安教授的脚伤也完全恢复了。星儿回了昆明,
她对昆明特色“三间两耳倒八尺”的一颗印式建筑很感兴趣,赵宣就陪着她到烟波浩渺的滇池附近的村寨里考察,一起研究,后来两人又对各种有趣的少数民族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还有当地特色的各种小吃,爱吃甜食的星儿最喜欢吃昆明的麦芽糖,还有放了玫瑰糖的木瓜水。
一有空闲时间,在明媚阳光的午后,赵宣就会带着星儿约上几个同学踩着光滑的石板路一起逛老街、泡茶馆。绿树掩映的昆明城不大,错综的各种小巷,街巷两旁飞檐翘角的古旧两层房屋保持着明清土木结构的建筑风格,门面和楼层全是木制,再刷了朱红油漆,一楼一底,上层住人,下层做店铺,有些楼上的门窗还雕有花鸟走兽,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油漆已经黯淡剥落,木雕也有不少残缺;但是各种老字号、小店铺很多,米线店、杂货铺、裁缝店、修鞋铺、面点铺、茶馆…应有尽有,多数是夫妻经营,生意好点的会雇佣一两个小伙计,顾客大多是附近街巷的居民,人们过得平和、宁静,做生意的态度更是和和气气,他们不求买卖能做得发大财,只求在这个乱世能维持温饱。
自从联大来了之后,老街也变得热闹了不少,同学告诉赵宣和星儿:““泡茶馆”是联大学生特有的说法。本地人叫做“坐茶馆”,“坐”,本有消磨时间的意思,“泡”则更胜一筹,更加符合联大学生。学生们有人在茶馆里往往一泡就是半天,有的人甚至一天。干什么的都有,聊天、看书、写文章;有一位联大教授会在茶馆里读梵文;有一位研究生,可称泡茶馆的冠军。”
“我知道此人,他姓陆,是一怪人,他曾经徒步旅行了半个中国,读书甚多,而无所著述,不爱说话。他简直是“长”在茶馆里。上午、下午、晚上,要一杯茶,独自坐着看书。他连漱洗用具都放在一家茶馆里,一起来就到茶馆里洗脸刷牙。”
“哈哈。”大家乐呵呵地笑着,喝着茶聊着各种学校的趣事,那段时期虽然困苦,他们学校的教室和宿舍本来就不够,有一部分还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毁了,但是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光却总感到很美好。
昆明茶馆里卖的都是本地青茶,茶叶不分等次,泡在盖碗里。有一条叫文林街的开了一家相当“摩登”的茶馆,用透明的玻璃杯卖绿茶、滇红、滇绿。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可以看到滇绿色如生青豆,滇红色似“中国红”葡萄酒的茶,茶味都很厚,入口微苦,之后口腔会带着一丝清甜,层次丰富,回味无穷;他家的滇红尤其经泡,三开之后,还有茶色,味道香醇浓郁,饮后口齿留香。赵宣和星儿常常相约前来这家“摩登”茶馆品茶,两人渐渐地都喝上了瘾,成了这家店的老主顾。
昆明北边有很多教授住在那里,听大家说长虫山脚下有一龙潭观,用那黑龙潭的泉水泡茶滋味绝佳。这年黑龙潭举行一年一次的龙潭庙会,赵宣立刻相约星儿骑马前去黑龙潭,两人一路快马疾驰来到了这处绿树环抱、花草簇拥的古道观。
道观里里外外热闹极了,周边许多村民赶来参加祈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