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的冤屈终于得以洗去,这一切悲剧的设计者布都被斩杀,三王子一家被永远驱逐出大滇国,开始了他们的流亡迁徙。留在伽罗山里集中“疠迁”的木基和其他族人在陈子安接来的汉地大夫们的治疗下慢慢地才恢复了健康。陈子安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从丞相府骑马前往将军府求见郭昌。郭昌看到陈子安已经恢复往日精神面貌,很是高兴,以为他回心转意了,郭昌希望他能戴罪立功,继续铲除隐患,平定西南夷其他各部落的叛乱,他更希望陈子安能忘记过去的一切,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过上幸福的新生活。
陈子安听完郭昌的话,立刻答应愿意带兵出征。
很快,当初一起和伽罗造反的其他几个部落的新族长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可能是汉朝的对手,陈子安也凭借着自己之前在百姓中的好口碑,诚心地说服各个当地部落的族长,大家也不希望自己部落和伽罗、蛮莫一样家园破碎、血流成河,也就心服口服地再次归顺了朝廷。
风起云涌之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陈子安常常秘密地去看望阿螺。
失去家园和亲人的阿螺心如死灰,无论陈子安怎么解释,阿螺也无动于衷,她的蛊越来越重,她恨自己,恨陈子安和汉人,恨他们杀了哥哥和族人。直到有一天,阿依找到了阿螺,两个失去家园和亲人的女孩抱头痛哭之后决定为了族人复仇。
丞相府内,陈子安正在府中忙碌地处理着公务。蓁蓁一行人马来到郡府看望他。看到陈子安,满脸兴奋的蓁蓁便迫不及待上前对他说道:
“子安哥哥,听父亲说他亲自给皇上写了奏章,报请皇上给你平定西南夷论功行赏。”
“平定西南哪里是我一人的功劳,岂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都是义父运筹帷幄和众将士的功劳!”子安头也不抬对蓁蓁冷淡地说道,手中继续批阅着简牍。
“子安哥哥还是那么谦让,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客套,父亲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考虑。父亲的意思,想借此次大功,向皇上请旨把你安排回朝,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蛮夷之地了,还有,还有,我们就可以早日…。”蓁蓁脸红着害羞的没说出下一句。
“小姐和大人就可以早日完婚了。”蓁蓁的贴身丫鬟绮儿笑着替蓁蓁说道。
“小丫头,看来我是平常太纵容你了,看我回家不收拾你。”蓁蓁的脸一下红了,害羞地用一只手拿手里的帕子捂住自己的脸,另外一只手去拍打身旁的绮儿。
“小姐,本来就是嘛,你和陈大人那么般配,那可一直是我们家将军和夫人最大的心愿呀!”
蓁蓁的脸更红了,可她抬头却看到陈子安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喜色,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心咯噔一下,隐隐地疼了起来。她听说阿螺在去往蛮莫成婚的途中遇害了,她也为失去一个朋友而感到伤心,她想陈子安可能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就赶忙示意绮儿不要再胡说。
“我回去再收拾你,你出去吧!”蓁蓁对丫鬟绮儿说道。
前几日陈子安刚刚从手下口中得知,他们抓到一个蛮莫巫师,严刑拷问之后她交代了阿螺之前被下蛊一事,竟然是蓁蓁所为。陈子安非常震惊和难过,曾经那个他眼中善良的蓁蓁已经在他心里彻底地消失了,此刻他更不高兴蓁蓁嫌弃这片他热爱的土地,最让他苦恼的还有和蓁蓁的婚约,以前他可以各种推脱,现在再也没办法推脱了,想到这些,脸上不觉的布满愁云,放下了手中的笔。
“子安,子安?”蓁蓁看着子安心事重重好奇地问道。
“…”
“你…怎么了?”蓁蓁见子安半天不语,小心翼翼地又问道。
“我,我没事,听你说义父已经奏请皇上,我在想滇国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我亲自监督处理,而且身毒道还未完全通畅,还有很多事,各个驿站还需要做…”
“我的好哥哥呀,父亲肯定想到了这点,你走了,他会亲自帮皇帝选派最信任的人来接管益州郡的,益州郡可是你和父亲打下来的领地,你就放心吧,陛下那么看重身毒道,他也会亲自安排的。”
“哎,也是,是我多虑了。”子安无奈地叹息道。
“子安,听说滇国虽然蛮荒但还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能陪我去看看嘛。”
“蛮荒之地怎能和蜀地、长安比较,还是那些地方更好玩,况且我…还有许多公务要忙,就不陪小姐了。”
说完,陈子安拿着一卷简牍就准备离开,蓁蓁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委屈地问他:
“子安,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可惜你和曾经我认识的那个善良的蓁蓁也不一样了呀!”陈子安说完,欲言又止地停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甩开她的手,大步走了。
看着陈子安离去的背影,蓁蓁感受到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爱、不是恨,而是熟悉的人,渐渐变得陌生。她愣在原地好久,心里越发的委屈和难过,只能伤心失望地和丫鬟离开了丞相府。
这年中秋月圆之夜,郭昌邀请了许多人来将军府祭月,大家一起用晚膳、饮桂花酒,共同赏月叙谈思乡之情。将军府里热闹非凡,但是陈子安心里惦记着孤单的阿螺,饭吃得索然无味,祭月之后,便推脱身体不适匆匆离开了。
他一个人悄悄地骑马来到阿螺暂居的山中木屋,照顾阿螺的女仆告诉陈子安:“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吃的很少,每天总是对着窗外流泪。”
看着日渐消瘦的阿螺,子安很心疼,他让女仆再去准备一些热的饭食来。
不一会,女仆就端来了一碗米粥,陈子安接过米粥,走到阿螺身边,轻声地说道:
“你看你那么憔悴,我喂你吃点东西吧?”
“…”阿螺无动于衷,茫然地转头看着窗外。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没能阻止这场杀戮,保护族人,保护迦罗!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不要这样惩罚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陈子安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
“…”阿螺低垂着眸,良久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求你就发泄出来吧,我求你了!”子安见阿螺还是面无表情,情绪一激动把握在手里的碗捏碎了,他不顾满手的血,丢了碗的碎片,跪在地上抓过阿螺冰冷的手看着阿螺一动不动。过了很久,阿螺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眼泪不停的流,陈子安很是心疼,想把她的手放进怀里取暖,可是阿螺立刻抽出了手。
“你放我走吧!”
安予帆再次紧握住阿螺的手,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你和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我只要看到你的脸就会想起伽罗所遭受的一切,我不能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你。”阿螺那柔弱的脸庞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之火,蛊虫让原本善良的她失去了理智。
“…”
陈子安看着她目光空洞的眼睛,藏着无尽的悲伤,那种悲痛欲绝的感受仿佛连空气都被凝固了。他愧疚地慢慢地放开了阿螺的手;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任由月亮慢慢地升到了天空,清冷的月光洒在木屋里,洒在阿螺身上,陈子安感觉到两人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这让他更加痛心。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亮已经消失,天边透出了鱼肚白,地平线上太阳又将升起,新的一天也将到来。
“我要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
走出木屋,陈子安交代女仆好好照顾阿螺,又给他安排保护阿螺的贴身卫士交代了几句话之后才骑上马黯然地离开。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盯着小木屋,他昨晚在将军府发现了陈子安的异常,一路悄悄地尾随着陈子安而来,终于发现了伽罗的阿螺原来根本没有死,而且还被陈子安藏身于此处。
返回益州郡后,那人便立刻去将军府把陈子安的昨晚的行踪禀报了郭昌。郭昌很是愤怒,他气愤陈子安太重儿女私情,在和他的心腹副将商议之后决定斩草除根,准备趁陈子安即将去昆弥部落之时,秘密地杀了阿螺。
蓁蓁在父亲屋外听到了这个震惊的消息,在百般纠结中,本性善良的她一直对之前给阿螺下蛊之事愧疚不已,第二天在陈子安来将军府和父亲商议去往昆弥部落的事情,正欲离开的时候,她把陈子安叫到一旁悄悄地和他说了自己听到的事,她希望陈子安能原谅她以前一时的糊涂犯下的错误,更希望子安的心中还能保留对她最初的美好印象。子安拉着蓁蓁的手很是感激蓁蓁及时告知他,他自己眼中那个善良讲义气的妹妹又回来了,他原谅了蓁蓁之前给阿螺下蛊一事。
正当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被伪装成丫鬟混进将军府的阿螺和阿依看到了。阿螺看着两人手拉着手的亲密举止,心里对陈子安的误会更加大了,她的心好痛,阿依拉着倔强的她迅速离开了去了厨房。
原来,阿依在大婚那日和阿螺互换了衣服之后,阿螺返回了伽罗,阿依坐在车辇中扮成阿螺和迎娶的队伍去了蛮莫,到了蛮莫在被发现身份之后被关了起来。突如其来郭昌的军队血洗了蛮莫,混乱之中,被关着的阿依乘机逃跑了,她悄悄地逃来了益州郡想找阿螺,阿螺没有找到,但是遇到了陈子安的副将阿德。阿德把她悄悄地带到丞相府,换了衣服安排她在府里打杂已隐藏身份。后来,从阿德那里阿依得知了阿螺的藏身地之后,就悄悄地找到了阿螺,两个失去了家园的女孩子决定杀了郭昌,为惨死的族人报仇血恨。
在防守森严的将军府,阿螺和阿依本来是没有办法进入的,但是机灵的阿依之前在丞相府打杂的时候外出认识了将军府的女仆,发现郭昌特别爱吃大滇国这里的鲫鱼,新鲜的鲫鱼烹饪之后,鲫鱼肚子里有长达六七寸的脂肉,形状如同白面,味道特别甘美。将军府每日都有丫鬟去大滇国找渔民采买刚刚打捞上岸新鲜的鲫鱼拿回将军府烹饪。阿依和阿螺一路尾随,在僻静的地方把出门采购的两个丫鬟打晕之后绑了起来,换上对方的衣衫成功混进了将军府。
用膳时间到了,大管家让丫鬟们给在书房的郭昌送去餐食,他此时正一个人坐在案几前思考着军中事务。
两个丫鬟抬着餐食进到书房来,阿依把门关了起来,短刀就藏在餐盘下,她准备摆放饭菜的时候一刀刺死毫无防备的郭昌,阿螺也在衣服里藏着刀,到时候给阿依帮忙,她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郭昌发现了两人的异常,身手矫健的郭昌一个翻身就把阿依准备刺向他的刀踢落掉到了地上,他死死按压住阿依,阿螺拿着刀向他刺去,被他一个飞腿就重重地踢到了屋子一边,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屋子里的动静引立刻来了屋外的护卫,他们破门而入,把阿螺和阿依押着起来。将军府内一阵骚乱。
不远处,刚刚离开的陈子安听到了将军府发出的鼓声,一种不祥的感觉让他顿时感到紧张和心慌。片刻停顿之后他就往将军府跑去。
将军府外已经戒备森严,陈子安快步上前,一个官兵和他说了大概的情况。来到大殿,陈子安看到郭昌毫发无损地坐在椅子上,满脸怒气。
“义父,您没事吧!”
“我没事。”
“谁那么大胆敢行刺将军大人?”
“把人给我带上来。”
五花大绑、还被封着口的阿螺和阿依被几个魁梧的士兵带进了大殿,强迫着两人跪在地板上,陈子安看到阿螺和阿依的一瞬间,如同天崩地裂,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塌陷,前所未有的绝望地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子安,这就是刚才要行刺本将军的两人,你看按律当如何处置?”
“子安。”郭昌见陈子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按律…按律…”
“按律当斩。”郭昌替他大声地说了出来,然后恶狠狠地看着阿螺和阿依说道:“可恶的蛮族!”
“义父,阿螺和阿依肯定是一时糊涂,孩儿恳请您放过她们吧!”陈子安话刚说完,郭昌气愤地把手里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你私藏此女,我还未和你追究,现在她还敢来刺杀本官,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居然还敢为她求情。”郭昌怒不可遏地拍着案几愤怒地看着陈子安。
“义父,请您放了她们吧!”话说完,陈子安跪在了郭昌面前。
“父亲,孩儿也请您放了阿螺吧。”蓁蓁这时也赶来了,立刻和子安跪在地上恳求道。
“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呀,这两个人刚刚要杀了我,你们还敢替她们求情。”
“父亲,阿螺失去了家人伤心过度肯定是一时糊涂。”
“义父…”
“把两人关进大牢,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郭昌已经不想听任何为阿螺和阿依辩解的话。传令完,郭昌恼怒地拂袖离开了大殿,士兵们把阿螺和阿依带去了大牢。大殿里只剩下陈子安和蓁蓁。
“蓁蓁,你要相信我,阿螺肯定是一时糊涂了,她那么善良,平日里连小鸟都不忍心伤害的,她不会有心杀义父的。”
“我知道,她失去了家人,肯定是伤心过度。”
“你能帮我救救她们吗?”
“可是,父亲已经把她们押去了大牢,明天就要处斩,我能做什么呢?”
“…”陈子安也一时无计可施,他瘫坐在地上,心情沮丧,但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眼睁睁地让阿螺和阿依就这么死去。
看着眼前哭泣的蓁蓁,陈子安突然想到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