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滇王尝羌带着大军凯旋而归,听说了迦罗部落在大滇国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出手相救,为了感谢阿木族长,这日在王府宴请阿木和陈子安,还有勇敢的阿螺,同时也邀请了很多附近的族长和家人也一并参加。宴会在欢乐的气氛中高潮迭起,大家开心的喝着唱着,有人提起了郭昌将军即将回滇一事。三王子告诉大家,郭昌将军的宝贝女儿不久也会一起来滇国,这位千金大小姐,就是丞相大人马上就要迎娶的美娇娘。大家听闻,纷纷上前和陈子安道喜。
一旁的阿螺听了心如刀绞,黯然地离开了大殿。
宴会依然继续着,锣鼓笙箫,表演着精彩的大滇国歌舞,陈子安一动不动默默地喝着酒,人们和他说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他的心怅然若失。
陈子安看着大家开心地围着炉火唱着,跳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直到眼前模糊,感到无法呼吸,起身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向大殿外走去,随从想搀扶着他,被他厉声呵斥住了,他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走出喧嚣热闹的宫殿,王府外面的花园安静地沐浴在月色里,远远地看着那高高的杆栏宫殿建筑群沐浴在冷冷的月光下,它和大汉的建筑是那样的不同。这片土地曾经也是他的家,现在自己却像一个外来的人一样,有了陌生恍惚的感觉,曾经这里的亲人不求所报地照顾他、帮助他、关心他,可是他却辜负了他的阿螺,马上要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想到这里,心乱如麻的陈子安眼角渐渐地湿润了,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了,他多想大声地把心里的话喊出来,堂堂男子汉在战场上死都不怕却在这里只能选择逃避,他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阿螺,阿螺”。陈子安心乱如麻哭泣着瘫倒在地,终于喊出了心中想说的那个名字。
出乎预料的是阿螺竟然翩然出现在了陈子安面前。阿螺扶起了醉倒在地上的陈子安,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却没有说一句话。在阿螺的眼睛里溢满了星辰,一颗一颗地坠落,滴落在陈子安的心里,痛彻心扉。借着酒劲,陈子安紧紧地抱住了阿螺,把她脸上那伤心的泪滴一滴一滴的吻去,极力想抚平心中的伤痕,却怎么也抚不平爱情的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曾经的我许你花前月下,嫁衣红霞,如今…如今我负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你怨我恨我都可以!”陈子安紧紧地抱着阿螺哭的像个小孩。
“曾经的我天真的盼望着快点长大,以为长大了一切都会很美好,万万没有想到人长大了美好却变得易逝,选择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阿螺,对不起!”
“哎,这一切都是天神的安排吧。”阿螺悲伤地轻轻抚摸着陈子安的头发,她的心也如刀割一般,她从衣服里缓缓地取出当年子安给她许诺的那张红红绢帛婚书,递给陈子安。
天空中一轮冷冷的月亮照着那红红的绢帛婚书,让两个伤心的人更加感叹命运的捉弄。不远处的一个角楼上,布都发红的眼睛正看着两个依偎的人影,愤怒的心火在熊熊燃烧着。
新建成的将军府,每天大量的人进进出出,都在赶着提前装饰一新迎接这座府邸的第一任主人。这是一座阿螺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建筑,比起她们族里的木头房子要宏伟许多,也比陈子安的丞相府豪华很多,这就是那个遥远王朝在滇国的象征,威严而陌生。
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的陈子安被各种事情凑在一起变得更加忙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阿螺心里知道,这也意味着自己即将要离开。时光就像握在手中的流沙,总是在指缝间滑落,阿螺能感觉到它离开的重量,以及它在手中留下的痕迹,阿螺想狠狠地抓住它时,它却滑落的更加快,最后随风飘零,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转瞬即逝,剩下只有感慨,回想着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阿螺只能带着忧伤的微笑慢慢地去追忆。
事事如意非人生,万事只求无悔心,一切都是天神的安排。
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到阿螺的陈子安渐渐地发现阿螺来他房间的时间少了,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她,只有阿依按时送餐食过来,照顾他起居。
这日,陈子安意识到了什么,辗转难安,他不让侍从跟着,独自来到阿螺房间,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他轻轻推开房门,屋里空无一人,但是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他呆呆的立在那里,看到桌上的有一块羊皮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一杯浊酒汇悲喜,
酒醉入梦方见你。
不一会阿依从外面进屋来,她惊讶地问:“大人,你怎么来这了?你的伤才刚刚恢复,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好,怎么不好好躺着去休息!”
子安无暇回答她这些问题,问阿依道:“阿螺怎么喝上酒了,她去哪里了?”
阿依闻着弥漫着酒味四处空空的房间,摇着头,一脸茫然地摇头,她也不知阿螺去哪里了,两人决定分头去找。
街上,学馆里都没有她的身影,找了半晌,陈子安在滇池湖畔,远远地看到阿螺正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陈子安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说道:”原来你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呀!”阿螺回头平静地看着子安傻笑着回答道,也没惊讶、也没有悲伤。
“你相信有来生吗?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变成什么?”阿螺眼神迷离地问陈子安道。
陈子安被这突然的提问问到了,思绪一下回到了年少时,下辈子他想变成什么呢?那时的他回答要做她的天空。
阿螺指着天空,说道:“我想变成白云,自由自在的白云…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如果我变成白云,那他就变蓝天…”
“阿螺!”
“我还没说完呢?白云,没有哪个天空留得住,白云要自由自在的翱翔,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很多很多风景,吃好多好多没有吃过的美食…”
“我,我…”陈子安一想到以后自己的人生将和阿螺分开,心就疼的抽搐起来。
“没能信守我们的诺言,是我辜负了你,你可以恨我,来生也可以忘了…我。”刚说完,他的心已经疼的让他无法呼吸,他不敢看阿螺。过了一会,阿螺笑了,悠悠地说道:“我不恨谁…这里的蓝天会一直在我的心里,无论我去了远方,还是一直守护着这里,这片蓝天都永远在我心里,只是希望来生依然能为你…而生。”
“阿螺,你叫我如何补偿你呢?也许你恨我、骂我,我还能好受一些,你不要憋在心里,自己折磨你自己。”
陈子安说完努力地抬起头看着阿螺的眼睛,那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眼睛里也早已溢满了泪水,可是倔强的阿螺却没让眼泪流下来。阿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光,暗淡无神。陈子安悲凉之情迅速吞噬了他整个身体。
“我没有憋心里,你也不用补偿我什么,我…我曾多么希望一屋二人三餐四季,但…但这些变成了最难留住的梦。我们相互陪伴走过的日子,有很多感动和幸福,这就足够了,世事变化无常,时光能让一切改变…我只希望来生也只为你而生。”
听陈子安说完,阿螺眼睛里溢满泪水决堤而下。子安多想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可是,他不能,他马上要迎娶别的女人,他太多无奈无法述说,他的心,心如刀割。
“阿螺,此生我心已死,只希望…汉朝、滇国、迦罗、西南各国今后能再无纷争,我会尽我之力护佑大滇国这片土地,让族人们能安居乐业,也算实现我曾经对沙马阿爹承诺过唯一能做到的事,即便今后马革裹尸,也不枉我这男儿七尺之躯。”
“…”阿螺的心揪的好痛好痛,但是她看着他笑了。她嫁到蛮莫,何尝不是这么想,有她在的一天,她就不会让蛮莫的人为难伽罗、为难陈子安。
不远处传来了管家和阿依的呼喊声。
管家走近陈子安身旁,低声禀报道:“郭昌大人已经派人快马送来消息:下个月他和大小姐就要到大滇国了,大小姐听说大人受伤,非常担心,执意和他父亲提前入滇。”
听了管家的话,陈子安点了点头,心中更多了一份落寞。一旁阿依正扶着喝酒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阿螺,“阿螺,你怎么又丢下我一个人乱跑?什么时候还学会了一个人喝酒?下次让我陪你一起喝。”
阿螺抱着阿依,哀伤地对她说道:“我的好阿依,是时候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自从阿螺再次遇到陈子安,他虽然变得遥不可及,但两次义无反顾地救她,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阿螺看到了一个心怀百姓,更有责任感的陈子安,她知道陈子安没有变,这和自己一样,只是无奈时间改变了一切,阿螺只愿他一切安好,他幸福,她就什么都可以接受,包括把她忘了。
阿螺带着阿依回了迦罗湖。
西南水系众多,迦罗部落附近每年雨季常常河水泛滥。这年,一连多日的大雨,许多田地被淹没,迦罗部落和大滇国一些地方变成了一片泽国,阿木一筹莫展,派人前去禀报滇王尝羌,等了几天才等到回来禀报的人说老滇王身体抱恙,已经卧床多日,近日以来身体越来越不好,恐怕凶多吉少。
陈子安在益州郡也听说了迦罗部落的状况,焦急地亲自去王宫找老滇王商议解决办法,看到躺在榻上面容憔悴的老滇王尝羌,他也是一筹莫展。陈子安只能自己想办法帮助伽罗,他连夜派人快马加鞭上奏朝廷这里的灾情,请求朝廷拨款救灾。同时他自己节衣缩食,带头捐出自己的俸禄,拄着拐杖挨家挨户走访,亲自把粮食送到受灾最严重的村寨族人手中。他还带领着军中将士帮助各村各寨受灾百姓建盖临时居所。
大雨停了之后,伽罗和滇国的一部分村寨满目疮痍、哀嚎一片,有些人的亲人还被河水吞噬,牲畜和家园财物也被洪水卷走,人们望河兴叹,愁肠百结,欲哭无泪。涛涛洪水冲不垮众志成诚,陈子安带领着军营的士兵来到各部落帮助,组织男人们用锄头、簸箕、扁担挖河流淤积的泥沙,疏通河道、修筑沟渠、巩固河堤,及时处理被淹死的动物尸体,并且打开益州郡仓库,拨发救灾粮食,发给灾民,又安排人手带领女人们积极耕田养桑。迦罗湖和滇国虽然有种植稻谷的技术,但与中原的农业技术水平相对比,还是比较落后,他安排人手从中原引进优良品种和生产技术传授给大家,积极鼓励开垦山地上的荒种地补种粮食发展生产。
这年秋天,郭昌带着很多救灾粮食和他的女儿来到了滇国,大王子为郭大将军接风洗尘举办了隆重的宴会。宴会上大家都在谈论着陈子安在滇国的为百姓所做的事情,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也有真心敬佩的。郭昌听了心里很是高兴,为自己任人唯贤高兴,也对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陈子安感到很是满意,这将是陈子安将来回朝之后加官进爵的筹码。酒已经喝多了的郭昌有些飘飘然,高高地举起酒尊说道:“滇国诸位厚情盛意,应接不暇,切谢切谢!
“郭将军和陈大人乃国之栋梁之才呀!”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非常感谢在座各位的认可,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夫胜饮此杯。”
觥筹交错间,布都和三王子对视了一眼,三王子明白其意思,就走到郭昌身边恭敬地给他敬酒,谦恭地说道:“早就听说郭将军英勇无比,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呀!陈大人也是智勇双全的英雌,去年嚣张的昆弥人那日来犯,战事紧急,不巧我父王和大哥出门在外,陈大人孤身一人就前去迎战,让昆弥那么蛮横的蒙呷俯首称臣,归顺了我大汉,大家至今都佩服陈大人的胆识和智慧。”
坐在郭昌身侧的陈子安忙起身,谦虚地回应道;“三王子过奖了,那日如果不是大王子和伽罗的阿木族长带人及时赶到,后果不敢想象,愧不敢当!”陈子安感叹地说道。
“陈大人的勇气还是非常值得佩服的,喔,对了,那日你还英雄救美,救了迦罗湖的公主阿螺。”
“不是我救阿螺公主,是她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了我,惭愧惭愧!”
“陈大人过谦了,你们两人都很勇敢!”
“陈大人之前认识阿螺?”
“算是吧!”
“这真是奇妙的缘分呀!”
“来来来,大家为了我们西南各族和大汉的缘分干杯!”
自宴席之后,蓁蓁知道了迦罗湖阿螺公主的存在,还在益州郡听到了一些关于陈子安和伽罗公主的传言,她努力说服自己不必多疑。但是感觉子安对自己除了一如既往的客气之外,还多了几份疏离,他好像并无一点和她即将成为夫妻的喜悦,蓁蓁心里非常失望和难过。
这天,郭昌和陈子安陪病榻上的老滇王在滇国王府商议事情。蓁蓁一个人在将军府闷得慌,对大滇国赶街子很有兴趣,就让婢女陪自己去逛滇国的街子。虽然这里的街道不如中原的街道繁华,但也充满了滇国的生活气息,街道上有许多小商贩摆放着各式陶罐、陶器,还有滇国妇人摆放着特殊着色花纹的布匹,山上猎人带来的山货和各种美丽的动物羽毛,渔民把新鲜捕获的一众湖鲜连水装进大木盆里等待着有人来选购,牧人们牵着赶来的羊牛猪狗,街道上人头攒动,有许多蓁蓁从未见过的物件,大家有用贝壳买卖的,或者以物易物的,也有用汉地五铢钱的。
主仆二人一路还听到了许多滇人对滇国丞相陈子安的喜爱和夸奖。蓁蓁心情愉悦地一路逛到了一个卖饧的老人家店铺门口。
婢女绮儿正在和蓁蓁聊着即将到来的两人的大婚。
“小姐这么娇贵的身份,我们大人许诺要拿出一份丰厚的嫁妆陪嫁,一定要让陈大人今后好好对我们小姐。”
“子安是什么人,他有情有义,一定会对我很好的。”
“听说男方上门提亲之后,陈大人就要准备纳采,接着是问名、纳吉、纳怔,给我们送来他备好的聘礼。”
“子安孤身一人,我不要他什么聘礼。”
“小姐,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男方一定要备聘礼的,然后就是请期,亲迎大婚了。”
听到这,蓁蓁喜笑颜开,心里全是满心期盼和欢喜,盼望着这一天快点到来。就在这时,绮儿指着一个身穿汉服的男子让蓁蓁看。
“小姐,你看那不是丞相大人府里的五旺吗?”
蓁蓁顺着绮儿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五旺,主仆二人悄悄地来到五旺身后,想要戏弄他一下。
“好你个五旺,你不在丞相府干活,跑这里来偷懒?”绮儿恶狠狠地拍了拍那个人的背说道。
那人立刻转过脸来,看到是郭大小姐一脸惊愕。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见过小姐。”
“你不在府上干活,怎么跑出来这里偷懒买饧吃。”绮儿趾高气扬地又问他道。
“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是,我不是偷懒。”
“你到底是怎样?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这里?”蓁蓁一脸不悦。
“大人今天出门前命我这个时候来找这个老人家的。”五旺急忙解释着。
“真的假的?”婢女满脸怀疑地问。
“小的不敢说谎。”
“原来丞相大人也喜欢吃饧呀!我们小姐也喜欢吃。”婢女笑道。
可是蓁蓁知道子安并不喜吃甜食,老婆婆看着她们,对几人说道:“陈大人常常来我这买饧,他说阿螺公主最喜欢吃我的饧。”
听到这话,蓁蓁刚含在嘴里的饧一下不甜了,呆呆地楞在那里。那个女孩的名字,一下深深刺入蓁蓁的心,是什么样的女孩可以让木讷不解风情的陈子安特意安排下人来为她买饧。
五旺拿过老婆婆递给他要的饧,对主仆二人告辞,匆匆付钱就离开了。蓁蓁脸色起了变化,婢女绮儿看出了小姐的不悦,付了五铢钱给老婆婆后带着蓁蓁也离开了。一路无语,回到将军府,蓁蓁派绮儿悄悄找陈子安府上的人私下打听这位突然出现的阿螺。
不久之后,主仆二人就打听到陈子安在入滇后和阿螺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