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清更加吃惊了,说,“还是离过婚的?严妹子怎么就能愿意?”
她觉得严妹子虽然出了这种事,找二十上下的伢子是有些难,但要找那些二十五六岁的伢子并不是很难。
姨妈长叹了一口气,说,“她自作自受,没得办法。她怕自己打过两次胎,不好再生孩子了。这人已经有了孩子,生不生没得关系。”
说着,姨妈便大骂起来,“那个该死的韩小易真是把我家严妹子害惨了,把我们家害惨了。”
罗秀清埋怨着说,“还不是你们管教不严,才造成这样的后果。”
姨妈冤枉着说,“我们打着骂着都不行,把她关在屋里不让她出门,她就要喝农药,吓得我们都没得命了。你说这能怪我们?她那时鬼迷心窍,你无论说啥话她都听不进去。”
罗秀清说,“你们在她还是小树苗时,就对她娇生惯养,她长歪了,也不去把她扶正,到了她长大了大树,才去修正,只怕是太晚了。”
正说着,姨父回来了。
姨父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男人,过去常年当大队书记,可是,现在不当大队书记了,不但人老得蛮快,连人的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他把身上遮雨的雨披取下,挂在了墙上,对姨妈说,“人来了。”
姨妈问,“在哪?”
姨父说,“在媒人家,马上就过来。”
姨妈又问,“来了好多人?”
姨父说,“韦伢子和他爹,还有媒人,一共三人。”
罗秀清一听,对姨妈说,“严妹子说亲嫁人也是件大事,为何把事情搞得这般冷清?”
因为在农村说亲和提亲都是非常隆重的大事,双方都要有一些亲戚参加,少说也得摆上两桌酒席。
可是,照他们这样办席,恐怕连一桌都凑不齐。
姨妈说,“严妹子这事搞得我们好怕见人,所以,也没敢声张。反正事情已经都说好了,两家人见个面,意思一下就行了,没得必要搞得那样讲究。”
听着这话,罗秀清感觉非常不快,心想农村虽然很穷,但在婚嫁礼俗方面还是绝不肯丢面子。
村里人家搞红白喜丧都是比着看谁家的场合大,谁家的气派足,谁家就好有面子。
否则,会让别人说闲话,让别人瞧不起。
哪怕是把守寡的媳妇往外嫁,那些祖传的规矩也是一套一套的,更别说嫁妹子了,从提亲到完婚,门门道道更是多了去了。
而且,每道程序都是很有讲究,很有套路。
严妹子虽然是遇到了倒霉的事,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妹子,怎么把她的婚事搞得这般简单这般冷清,让人感觉好像是在偷偷地嫁人似的。
这样一想,罗秀清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这顿宴席也就不想吃了。
她朝外面看了看,雨好像要停了,拿起雨伞,对姨妈说,“我要回了。”
姨妈说,“吃完午饭再回。”
罗秀清说,“不行,我还要赶回去开广播。”
出了门,走到村口时,罗秀清看到媒人花婶带着相亲的人打着雨伞正朝这边走过来。
其中那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就是公社的韦干事。
这人她见过,相貌一般,但个头还算蛮高,朴实憨厚,不善言谈,说起来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但跟年轻漂亮的严妹子一比,还是很不相配。
按理说她是应该跟人家打个招呼,可是因为憋着一肚子气,她就对那男人连看都没看,就把头转向了一边。
花婶见到罗秀清,就亲亲热热地嚷着说,“哟,秀妹子,下着雨来我哩队里有么子事?”
罗秀清说,“我来检查一下你们队里的春耕春插进度。”
花婶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好清秀的妹子,只怕有伢子了吧?”
罗秀清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我才十七岁,着么子急哟。”
花婶说,“妹子十七一枝花,好花要往肥里插。你没听人说,下手早挑好的,下手晚捡赖的。我的好妹子,莫要错过了好年纪。”
罗秀清不想跟她啰嗦,就说,“没得关系,等我想找了,就来求婶婶。”说完,便快步地出了村子。
从满是泥泞的小路来到战备公路上,路就好走多了。
刚好,她与从南杂店打酱油回来的严妹子碰在了一起。
严妹子一脸不悦地问,“说好了,吃完午饭再回,你怎么连饭都不吃了?”
罗秀清说,“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严妹子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罗秀清质问着,“表姐,我不明白,婚姻大事是终身大事,你为何要把事情搞得这般简单冷清?好像是见不得人,要把自己偷偷地嫁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严妹子可怜巴巴地说,“我和别的妹子不一样,我的脸面早就丢光丢尽了,一个没得脸面的妹子,干嘛还要让那多的人看着?”
罗秀清没想到表姐会说这样的话,就说,“表姐,人生谁能无过错?但也不能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我要是你,我会振作起来,把头抬得高高的,随别人看随别人说,别人看够了,说够了,我还是我。”
“说不好听的,就表姐这副水灵鲜亮的模样,就是再破再烂,也是漂亮妹子,也是让男人看着眼红的妹子。只要你自己不自卑自贱,别人谁也不能把你看低看偏。”
严妹子心酸地叹着气说,“我可没得妹子你这样的气度,我的心早就死了。”
罗秀清摇了摇头,说,“人最怕就是心死,心一死,人活着还有么子意思?算了,下着雨,不多说了,你快回去吧,客人在等着呢。”
她觉得表姐毕竟只是初中毕业,没得她这样的境界和胸怀,给她讲多了,她也体会不到。
可严妹子并没有马上走,反用教训的口气说,“我不行了,可妹子你要当心。”
罗秀清一惊,说,“我当么子心?”
严妹子说,“南杂店的刘姐说九队来的个知青伢子,人长得好英俊好帅气,每天日落时分就坐在大队部门前的山石上,不停地吹着口琴。听刘姐说那是在吹给你听呢。”
罗秀清一听这话,就笑了,说,“她如何晓得人家是吹给我听的?兴许人家是自娱自乐呢。”
严妹子告诫着说,“你莫要掉以轻心,知青伢子劳动生产不蛮在行,勾引妹子可是很有手段。我可是有着深刻教训,你要提高警惕,莫要上当受骗。”
罗秀清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表姐放心,随他如何吹,我横竖不理他。他有么子办法?只当他是在对牛弹琴。”
严妹子加重语气说,“莫看你嘴巴好硬,我还是好担心。你根本就不晓得那种事有时根本就由不得你。好了,我不多说了,该发生的事你就是想躲都躲不掉。别看你好能,你只怕也躲不过这一劫。”说完,便打着雨伞,步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