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农村,家家种粮,前些年兴起烤烟热潮,村里就有不少的农户改种烤烟了。四年级那年第一次和妈一起去串烟,之前经常看见她和村里几个其他的阿姨一起去串,一杆子烟好像是五毛钱。我想着跟妈一起,我也挣好多钱。
这要串烟,就先得去摘烟叶,这东西也是个技术活,妈怕我搞砸了,就告诉我到地方了就自己找个树荫底下凉着。下午,妈和村里的大姨们戴上草帽、手套,妈还带上了我,坐着主家的拖拉机,一路欢声笑语。下了车,妈安顿好了我,就和大姨们进地了。我闲着无事,跑到地头看他们摘烟叶。那烟苗足有一个半的我高,我穿梭在地里,不成想我的头发,我的衣服上都是黏糊糊的,像是沾染了什么油一样,见状我就赶紧的跑出了地里,站在地头望着妈。妈的动作很娴熟,只见它先从烟苗的底端开始往上摘,挑那些大的叶片子,这玩意还不忘把有花的花朵给掐了,那花是白中带紫的。我看的入了神,妈像是看到我了,叫我去凉着,别乱跑。十一二岁的我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怎么会乖乖的待在树下?我也照猫画虎,开始摘起了烟叶,我的手也确实越来越油了,手也变得黑了,摘了一会儿,我实在是受不了那臭熏熏的味道,和油腻的叶子,又跑了出去。地头妈和大姨们摘的烟叶,已经被垒成整整齐齐的小山,堆了长长的一溜。男人们开始装车了,他们把烟叶一垒一垒的抱到车上,装好后又拿绳子捆了起来,开车的人已经送过一趟回去了,这是第二趟了。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下午,黄昏日落,妈和大姨们都出了地,他们喝着自己带的水。最后一趟只拉了半车的烟叶,还能坐两个人,妈让我坐上去,我叫妈一起,妈不坐,那我也不坐了,车子先走了,我和妈还有几个大姨们迎着黄昏回了各自的家。原来这主家不管饭,摘一下午烟叶,一个人四十块钱。妈用洗洁精洗了手就去做饭了,说实话,我也早就肚子饿的咕咕叫。妈说吃完饭要去串烟叶,妈问我愿不愿意去学,我当然愿意了。从小我就喜欢动手,妈的那个当年陪嫁的老式的收音机就被我拆了,妈是零四年结的婚。
到了村里那户种烤烟的家里,他们家院子里摆的全是那些刚采摘下来的,绿色的,蒲扇那么大的烟叶,整齐的码在台阶下、墙角边等地方。院子里坐满了大姨,她们都忙碌的串着烟叶。妈把我叫到一边,准备教我绑烟叶。
只见妈先是拿了一根比我还高的木杆,又拿出一撸麻线,把麻线的一头绑在了杆的一端,然后拉直了剩余的麻线。妈告诉我,要绑紧,以防散架。妈又拿了三片烟叶,妈说,烟叶要拿三到五片,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绑不牢,少了容易勒断。只见妈先把烟叶搭在木杆的左边,用拉直了的绳子从下到上缠了一圈,再拿三片放到右边,又从下往上缠绕了一圈,就这么来来回回,顷刻间,妈已经串了半杆子烟了。见状,我也装模做样的拿了木杆和麻绳,拿了烟叶,左一绑,右一绑,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我费力地串好了一杆,看向旁边的妈,妈已经串了三杆子了。我猛的一提,想把它码在妈的一起,不料,刚一使劲,一杆子的烟叶,有一半就掉了下来,一片狼籍。妈笑了,大姨们也笑了,主家出来看见了,说小娃娃串什么烟,让你妈串去。妈说,捡起来放好,再试几次,就会了。我点点头,坐在那小凳子上,又开始串烟,说来也怪,这第二次就串的好好的,一片叶子都没掉下来。妈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像是收获了什么似的,充满了成就感。这半夜才串完那些个烟叶,男人们把烟叶搭进了烤烟炉。虽说这名字里带个“炉”字,但事实上,这烤烟炉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土房子,一端开口烧火,里面用薄薄的胡基盘了炕,以保证受热均匀,烤出来的烟叶金黄干脆。
天刚黑的时候去的,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蝉鸣无音叫了。七分的月亮挂在天边,漫天的星星闪闪发光,清凉的山风吹着,没有丝毫的困意。妈叫我早点去睡觉,我却一点也不想去,我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望着天空吹着山风,听着蝉鸣看星星,赏月亮。家里的大白狗忽然就急躁了起来,旺旺的叫着,想是有陌生人经过家门了。我家是土院墙,被多年的雨水冲刷的,已经剩下不到一米高了,院子里的人能看到院外,院外的人也能看到院里。门口还有一棵花红树,隔年一结果,以前听爷说是树也有累的时候,这树是他零一年搬迁到这里的时候种的,现在一四年,也十来年了。爷是一三年腊月初九去的。奶是第二年的八月初病的,冬天就瘫痪在床了。这花红树的旁边就是一棵葡萄树,他是隔两年才结果,而且葡萄特别酸。
妈看我好久不进去,就出来拿了个凳子,也和我坐在外面,妈说你爸在青海那边打工,过一段时间农忙的时候就回来了,帮着把麦子一割,就又去了,我点点头。妈看我黝黑的小手和脏脏的脸蛋,妈笑着说,都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讲卫生,一天不洗脸不洗手,等着养跳蚤吗。妈拉着我到门口水渠边给我搓那黑黑的东西,确实,搓完就干净了,脸也干净了,就是这皮肤黑的要命。
我竟一觉睡到了中午,可能是昨天下午跟着妈太累了,妈给我端来了剩饭,我吃的很急,呛了。跟妈要了五毛钱,去买辣条了,路上听一个大姨说昨天的工资发了,我就匆忙跑回了家。问妈,你昨天工资发了多少啊?把我昨天串烟的钱给我。现在想起那么几毛钱,还跟妈要,也怪年纪小,不太懂事。妈没说什么,给了我十块钱,妈让我省着花。我记得只穿了三杆烟,值也值一块五,妈这是给多了。我却没说什么,高高兴兴的上炕去吃辣条了,也没说给妈吃点。
这几年,我们那边种烤烟的人少了,基本看不到了,原来的那种土坯的烤烟炉,也更新换代了,换成了彩钢瓦的。
到现在,同学们回家了都喊妈,我回家了,前些年是喊奶,后些年爸回来了,喊爸,就是没喊过妈。“妈”这个字像是很烫嘴一样,久久不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