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只是文太师,十年后我再来看,十年间休来烦寡人,这竖子看着都令人生厌。”
文太师领命,搀扶起还在地上瑟缩的孩童,转身问道:“大王,依周礼,孩童三岁后起名,三岁前只唤乳名,小王子尚未取名,还请大王赐字。”
周王烦躁的一挥手:“此子举止令人生厌,言谈平平无奇,就名‘平’吧!”
文太师颔首,搀扶着一瘸一拐瑟缩发抖的王子平,再向周王行礼:“老臣告退。”
“去吧去吧!此间事毕。”周王不耐烦的一再挥手,然后又兴致勃勃地问向一旁的近侍,“听闻有猎户于白鹿林抓住一只白虎?已然在盛京东市游街?速速给寡人带来看看。”......
前脚刚刚失去了母亲,后脚就被一群甲士从山贼窝中救走,在大殿上挨了顿揍,莫名其妙的有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一个前几天还在山贼窝棚里苟且偷生的孩子,刹那间成为了宗周的王子,他有了名字,随周国王姓:姬,名平。
车架之上,姬平蜷缩在角落,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命运是什么。而一侧的太师文仲则微微叹息,盛京的腥风血雨连他都不敢主动沾惹,更何况这六岁半的稚童,凭借着自己主管辟雍宫的影响力,几大势力应该也奈何不得自己,而且,这孩子貌似不被天子喜爱,这当然不是好事,但是似乎也不是坏事。
一路沉默,花甲之年的文仲思绪万千,而面对文仲这个陌生老人的姬平也不想随意开口。随着马车的摇晃,上大夫文仲的府邸便到了。
《周礼》已千余年了。对于周这个古老的王国而言,人人都认可《周礼》,但是人人都不会遵从《周礼》。初代武王并非是一个长寿的君王,他平定乱世,将侵扰中原的胡狄戎蛮驱逐到遥远的荒漠后,不久便病死了。至圣先贤周公旦辅佐幼小的周成王面对着初定的天下,便写出《周礼》来作为整个天下运行的秩序。
在这个人均逾矩的年代,恪守《周礼》的文太师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礼》云:“士人架骈(意为双马),大夫驾驂(意为三马),卿与诸侯架驷(意为四马),天子架六。”而今天,有钱的贵族在自己的马车上增加很多华丽的装饰,这使得马车的重量逐渐增加。即便是士人,有钱的人家也会用三匹,甚至是四匹马拉自己的车架。至于有封地的卿大夫们,更是逾矩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早在百余年前,宣王在位时,周天子的车架就达到了惊人的架十二,围观天子出行壮观景象的盛京百姓更是啧啧称奇。贵族们的攀比之风盛行,促成了周王国的马车制造业也发展的热火朝天。转向舵、减振簧,工匠们推陈出新,在马车制造上不断应用新的技术。以至于周国驰骋战场所向披靡的“驷骏鎏金乘”,便是这种对马车技术狂热追求的产物。
而身为上大夫的文仲,车架依旧是“大夫驾驂”的形矩,木制的,没有减震。和千余年前的上大夫一样,包铜栏杆,木制车辕,兽皮围挡。修编兽皮的墨色麻布已经泛白,显得格外朴素无华。
车架如此,宅邸更是。深巷之中,一幢逼仄的二层小院。车夫轻缓地将陈旧的马车停稳至宅邸门前,摇了摇手中的铃铛。门后便转出一位仆妇,娴熟地打开了门,协助车夫将车上的一老一小搀扶下车。
文老太师下了车,便把年幼的姬平交予仆妇道:“这孩子今日有些受惊了,伺候他洗漱,寻些跌打的药物来给他涂抹,收拾间干净的卧室给他住下,另外明日一早,集市上找衣匠给孩子做些合身的衣服,要最好的,钱么......”老太师在身上找了找,摸出些散碎银子“这些应该是够了,早些让他休息吧。”
仆妇点头称是,便领着茫然无措的小姬平进屋去了。
文老太师望着姬平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书房。不一会,武威营统制,文希的车架也驶入了这里,狭窄的后院堪堪停的下两辆马车。马棚也刚好够六匹马儿休息。
文希大踏步地踏入文仲的书房,夜已深了,父子二人显然没有什么睡觉的打算,书房里响起二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