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敛收起癫狂的笑,俯身拾起地上的弓,举目望向被狂风卷起的帐帘后白雪覆盖着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下面藏着许多新芽正等待着风雪过去暖春到来之后探出土壤洋洋生长的那一刻。
“好,我答应,”温敛轻仰起头,像是释怀,“但此番入宁,成功与否,死生不论,我与西河,再无任何干系。”
克兰伊心如刀绞,语气颤抖着答应:“好,好。”
“你能不能,”克兰伊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朝着温敛掀帘而去的决绝背影无助呐喊,随后跌坐在地。
“能不能唤我一声阿娘……”
温敛闻言,步履未停,偏头瞥见帐中形容无依的女人两眼泪垂,似是张口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留下。
努尔娜来时,正见她策马朝着雁断雪山方向疾驰而去,翻过雁断山,便是大宁蓟州地界了。
她生着与温敛一般无二的面容,却无论气质、姿态都要比温敛矜贵许多,一身红色冬装十分明艳,额间的月牙装饰一步一晃。
“母亲,大萨满那边似乎有所动作。”努尔娜将克兰伊扶起,目光落在了即将熄灭的火堆上。
克兰伊眉毛稍稍舒展,拍了拍努尔娜的手背,很是眷恋地将目光投向远处,声音依旧沙哑着:“让她来王帐,此事关乎国家危亡,容不得她一意孤行。”
努尔娜点头回应,走到帐门边将伞撑起,脸上不掩担忧,道:“只是妹妹那边,我怕……”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克兰伊抬手抚上女儿的脸颊,满是疼惜,眼中随即闪过一丝狠厉:“记住,你是西河未来唯一的王,只要不让别人抓到你的错处,便放手去做!”
努尔娜眸光微动,略作思量,而后凛然道:“我明白了。”
***
“王后好手段,偷天换日,瞒了上下臣民整整十七年。”
那舍拄着法杖,拖着年迈的身躯来到王帐,冷不丁地开口道。
克兰伊却是松了口气:“我自知不是一位好母亲,但若是听信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便要了我女儿的命,我做不到。”
“生而不养,任之自生自灭,与一开始便杀了这个祸端有什么分别?”那舍一针见血地嘲讽道,“何况如今预言已然应验,王后却于此时将她送走,又是什么居心?”
克兰伊轻叹道:“这本就是无解之局,如今的局面,你便是杀了她,除了平民愤,改变不了任何。”
说着,她摇摇头,然后带起一抹得逞的笑容,道:“或许我们都应该庆幸,庆幸她一直以来秘密的活着。”
那舍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克兰伊接着道:“努尔娜必须留守坐镇,所以只能由她去,若成功,努尔娜得民心,西河得大宁相助便有反抗之力,而她也为自己博得一条生路,若失败,也不至于叫我西河群龙无首,大萨满也尽可以说祸端已除,亡国之患必解,以此来增涨士气。”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克兰伊见那舍并未反驳,于是乘势而上:“大萨满此时置她于死地,才是断了西河所有的后路。”
“好,吾答应,在她面见大宁陛下之前不会动她,但——”那舍忽而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自己法杖上的骨铃,眼眸一沉,疑惑道:“你是怎么帮她逃过气息搜捕的?”
克兰伊闻言看向帐顶的狼王图腾,那舍登时明了:“狼牙,难怪。”
“狼乃天神,尔敢!”那舍萨满大怒,举起法杖直指王后克兰伊胸膛,咬牙愤然道。
努尔娜闪身挡在母后身前,眼神阴鸷,冷声质问道:“对天神不敬这么大的罪名,大萨满探也不探,就往王后身上扣,似乎也不太合规矩吧?”
“最好是这样,”那舍萨满冷哼一声,收回法杖,愤怒的掀帘而去,“给嘉拉圣女传信,出了西河再动手,留口气,吾还有用。”
海东青掠过被白雪覆盖的草原,一路朝着雪山的方向飞去。
温敛牵着马来到雁断山腰一处僻静的居所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搬来木板将马栏修缮好,又拿来被褥将马栏围得严严实实,以帮它抵御雪山夜晚的极寒。
正忙碌着,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阿敛,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