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九琪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谁,是红姨的儿子葛凡。
孟会红一共结过三次婚,葛凡是她第二段婚姻的孩子,一直跟着她生活,她跟余凯旋结婚后没两年,葛凡就改口叫了爸。
葛凡这声爸叫的心甘情愿,他很崇拜余凯旋,年轻时笑傲江湖侠肝义胆,中年后乐观知命大智若愚,是男性楷模,毕生偶像,比他亲爸还亲。
葛凡还真琢磨过跟余凯旋姓,但他在哈尔滨小剧场唱戏的亲爸知道后,连夜辗转坐了八个小时火车过来,拿擀面杖揍了他一顿。葛凡脑震荡住了半个月院,出院后就再也不提这茬了。
不过这也丝毫不妨碍他孝敬他精神上的父亲,总是周周到到,恭恭敬敬,一点不差事。
葛凡扫了眼餐桌,皱皱眉,提了下九分裤裤腰,探头对不远处柜台的服务员喊:“美女,再给我爸来杯啤酒,不要这种的,换成黑啤,然后再把这些鸡翅薯条炸鱼排,一样给我妹来一份。”
服务员嘟囔:“哥,咱家黑啤没有了。”
葛凡眼睛一转:“那你这样,你帮哥去隔壁精酿酒馆接一扎,钱我单独转给你呗,我爸好不容易来一趟。”
服务员撇撇嘴:“不是我不去啊哥,店里咋整啊?”
葛凡一笑,明明长了双桃花眼,笑起来却有几分痞气:“你看,我在这你怕啥,再说我爸你不认识吗?温都水汇的余老板,余老板在这比你供个关二爷都好使,还咋整。”
服务员探身看过来,高声:“哎呀,刚才没认出来叔!行,叔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余九琪听着都想乐,但也见怪不怪了。
余凯旋虽说早就不混社会了,但二凯哥的名号还在,这些年做生意三教九流都认识,也出面主持过一些社会上的事,石城老百姓提起余凯旋和温都水汇,都知道那是不好惹的地方。
葛凡一翻操作下来,余凯旋显然很受用,像个憨厚的笑脸猫一般,笑容层层加码铺满了脸,欣慰地问了句:“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跟个朋友,他在停车呢。”
“哪个朋友啊?”余凯旋话里有话,以为葛凡谈恋爱了。
“没有。”葛凡抓抓脑袋,看了眼小九,“就是在我们 ktv 认识的新朋友,喝过两顿酒,人不错。”
“哦,石城的吗?”余凯旋随意问。
“老家是这的,他从外地回来的,我看他那车牌号,好像是北京的。”
余九琪不自觉心里一抖,当下有个不善的预感,可又无法自圆其说,只希望是她心里有鬼胡思乱想。
葛凡站在过道中央,扫了眼店里,发现没位置了:“爸你们吃着,我去对面对付一口吧,酒和菜不够再加啊,我在这有卡。”
余凯旋大手一挥,也没征求小九的意见,爽快说:“你们不就两个人吗?一起吧,也坐的开。”
“行。”葛凡更爽快,“正好好久没跟爸喝酒了。”
余九琪心里的不安还没有散去,但碍于爸爸在,只好识趣地起身,去坐在余凯旋旁边,把位置让给他们。
可刚一落座,她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立领羽绒服的年轻男人。
他在门口停了下,跺了跺脚,似乎要跺掉鞋底沾的雪。头微微垂着,额前几缕乱发遮住了眼,高低有致的侧颜线条极锋利,羽绒服不算特别厚,肩膀看上去却很宽阔。像是怕挡住行人,他侧了侧身,转头看向店里。
其实根本不用他的脸,只一个侧影,余九琪就认出了他。
不是她心里有鬼,也不是她胡思乱想,是那个连续跟她借了几次钱的人阴魂不散。
小九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隆隆作响,像是为她的愚蠢唱赞歌,至于吗?
怎么还跟我哥喝上酒了?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难道还要跟爸爸再喝一顿吗?
他怎么敢。
“孙锡,这呢!”葛凡冲他一招手,朗声叫他的名字。
他闻声看过来,脚步忽地顿住。
小九坐在最里面,隔着几乎整个店面的距离,在喧闹中,烟火里,他们眼神点了一下,随即触电般断开。
下意识地,余九琪微微撇头看向旁边的余凯旋,看到他听到那个名字后明显整个身子一僵,虚握着啤酒杯的手也凭空使了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