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儿?”夏明光问。
谢元鼓起勇气说:“明光,那个……厨子和小丫鬟的事……”
夏明光大款儿挥手:“哦,你去办吧,钱找我拿。”
谢元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立马跑去准备了。
……
这是一处幽静的院落,两侧竹林声动,太阳光照在光裸的鹅暖石上。
穿行的丫鬟们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活。
一位美人上着天洗碧百蝶穿花大襟袄,下着月白马面裙。
她款摆腰肢,袅袅婷婷一路分花拂柳,莲步轻移,不多功夫就跨入屋中,
美人轻车熟路地将瓦罐中的汤汁篦到盅里,用手探探温度,再移步到老者膝前缓身下跪。
再轻手将盅奉过头顶。一时间刺鼻苦涩的味道充斥全屋。
是药!
“你可瞧清楚了?”端坐在高椅上的人将药接过,男人花甲之年,鹤发鸡皮,但威势不减。
“回老爷,奴才这双眼可瞧得真真儿的!”回话的人勾着腰,不敢看一眼侍奉完汤药后立在一旁的美人。
“林旭竟悄摸儿到了闽南?”
“老爷,要不要……”这人抬起头,正是昨天茶馆拿人的官差头子。
“嗯?”老者正尖着嘴进药,药不喝了,他将盅“砰”地搁在几上,耷拉着的眼皮射出厉光。
“奴才该死!奴才妄测!”官差头子忙跪伏在地,直把头磕得邦邦响。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个林暾谷(林旭的字),哼!仗着老丈人的势,恃才而傲,上蹿下跳,竟跳进王锡藩眼里,荐给皇帝,如今是个热乎红人,主持变法,锋芒之盛,无人能出其右。这次回闽,定有大事发生。”老者走到窗下琉璃缸前,端着鱼饵,撒下料,引鱼群争食。
官差头子调整跪姿方向,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是,奴才晓得,该暂避锋芒为是。”
“笑话,我边宝泉会怕他?不过是个奶娃娃……总之,新法伊始,不可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罢。”老者道。
“老爷,那几个妄议朝政的酸儒……”
“蠢材!这点子事儿还拿来问!既是林旭求情,这小子狐假虎威,不妨卖他个面子。”
蠢材官差头子走后,那美人上前:“爷爷,莫气。”
她素手纤纤,轻抚边宝泉的胸口,乌压压的发只用碧簪挽起,有些发散下来。
边宝泉捋捋她耳边鬓发,再拿起她的手,一只是形容枯槁,一只才青春正盛,边宝泉眼中闪过悲恸。
“这个赵况,做事是越来越不成……”边宝泉顿了顿,他说:
“称心,爷爷送你回外祖母家去罢。”[1]
……
谢元很快就找好了厨子。
厨子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胖子,厨艺精湛,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佳。
但是他是雇的不是买的。
至于丫头则是夏明光晚上捡的,叫月芽儿。
不过是名字听着机灵,但是面黄肌瘦,神情恍惚,说话颠三倒四,不着五六。
夏明光看出月芽儿三魂缺一,所以才傻傻的,她看着七岁左右,实际已经十岁,她太瘦了。
月芽儿是被她娘扔在河湾里的。
六月份的河水不冷,这才没冻死月芽儿。
既然让夏明光遇上了,说明有因果,夏明光让谢元下河狗刨,将她捞上来。
老妖怪从来不惧因果。
夏明光第二天就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来,大家坐在一道吃了一顿。
当然,她的五脏六腑庙油水已经足够,不用撕开腮帮子吃了。
于是这就足够让老妖怪拿出款儿来,作一副文明样,慢条斯理,直把月芽儿唬得一愣又一愣。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夏明光和谢元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厨子做的饭菜让他们大饱口福,月芽儿还是老样子,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本来是找个人伺候她老人家,结果倒是养了个小孩儿,还是不聪明的那种。
不过老妖怪自诩是个慈爱幼崽的人,于是大多睁只眼闭只眼。
只留谢元一人忙得火急上房,竭斯底里。
六月中正是夏天热的时候,闽南这个地方更热得像进了个蒸笼。
连那棵要死不活的石榴树上的蝉也热得扯开喉咙,叫得撕心裂肺。
吵得夏明光受不住,交待月芽儿拿着网兜去网。
谢元见了也撸着袖子一道儿捕,一个十岁,一个十四岁,小孩子玩心重,捉不了一会子,就玩得不亦乐乎。
夏明光躺在廊下大红酸枝的摇椅上似睡非睡。
她穿着清凉,着百合色袹腹,只系一条烟灰色百迭裙,一手支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摇扇。
穿堂风拂过,微微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两只莹白透粉的脚丫。
“笃笃笃!”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月芽儿,去开门。”谢元听见后指使月芽儿道。
月芽儿回头看了看夏明光,见夏明光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就只立着并不去开门。
谢元看着就火气顶到腔子上:“你杵着干甚?还使唤不动你?”
说着便摔了网兜,大步走来。
夏明光这时候睁开眼,木木看了谢元一眼,谢元登时凉气冒顶。
顿时不再大小声,期期艾艾挪到边上站着,便不敢动了。
夏明光喜欢规矩的女孩子,对于月芽儿,她还是愿意多拿出点耐心的。扭头对月芽儿吩咐:
“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月芽儿一蹦一跳地跑去开门去了。
这时候会是谁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