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睡会吧,我会让安图雅给你放哨的,好吗?”
琰看着走远的梅心,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鞠了一躬的安图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是夜。
琰躺在原先属于此地执政官,但现如今已经被梅心砍坏了的沙发上,望着眼前的那扇破窗出神,安图雅坐在他的身边,拿了一盏提灯静静地读着一本书。
“外面都安上了警报器,就算失灵了,我第一时间也能察觉到。我们部族的人经常在地下生活,听觉与视觉比常人灵敏得多。”
“我没有在担心这个。”琰没有看向对方,自顾自说着,“如果克里夫现在派人来暗杀我,这才是一件好事。”
安图雅抬起头,看向这个与她年纪相仿,却差异巨大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如果真的有刺客,反而说明克里夫心中没有必胜的把握,内部空虚。这样的情况反而有利,可现在,一切都朝着最可怕的寂静方向走去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做吗,就等着我们过去?”
“他早已有所行动,只是,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感觉到的...”
可琰并没有回答,安图雅只好做罢,换了一个话题。
“你好像都不惊讶,第一次见到我在梅心身边的时候,你好像什么波动都没有。”
“波动?”琰愣了愣,“为什么要有波动?”
“比如,我是谁,为什么在她身边,以及,我的肤色这样的。”
“哦,这些对于当时来说并不是重点,而至于现在,也已经不是了。”琰回忆了片刻回答道。
“当时,其他人事后缠着我问了我很久来着...我以为你是有意在防备我什么的。”
“防备一个人是很正常的,我与你并不熟络,陆远只是因为你在梅心的身边而亲近你,而妮兰和清江会因为陆远对你友好而对你放松警惕。”
“那你呢,你不会吗?”
“我会。”
琰的回答出乎安图雅的意料。
“但我不会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有关出身,有关来历,是这片土地最不重要的东西,因为你对我也毫不了解,甚至对梅心也不了解,可我们却偏偏交汇在一起。”
安图雅低下了头。
“我从部族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局限于过去的知识太多太多。我迫切地想要认知,想要了解,想要学习,把更多的知识带回我的家。可我却稀里糊涂和梅心走上了这条路,一开始,我只是和雇佣兵们到处跑,看各地的风土见闻,后来,慢慢我也开始帮他们的忙,做一些简单的任务。哎,结果现在,已经是一名狙击手了,或许是一种宿命吧,我们从前为了远离压迫逃到了这颗星球管理者的手爪之外,而现在,我们又卷入旋涡之中,将这报偿还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一人代替我的族人做出牺牲也好...”
“战争真正开启的时候,无人可以幸免,安图雅。我们早就处于风暴的正中心了,当你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躲过了。”
安图雅怔怔地看向琰,“可是,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甚至不知道这个消息...”
“曾在地面上辛苦做工的陆远,是否也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入远在千里之外的地底洞穴呢?”
“你们的故事...清江姐一路上讲给我和梅心听了,虽然她好像很不情愿。”
“人们把一切化为文字,记录于载体,不论是思想,学术,还是歪理,都是历史的一部分。动笔的那一刻,一段历史就被记录,不论它所诉说的是什么,它都会被作为部分融入岁月之中。而我们,正走在历史的轨道上——”琰伸出右手,将安图雅拿着的书取过,并翻到了空白的一页,“你可曾想过,你此刻阅读的这一本书,其实来自于我的杜撰,只是我随心留下的一笔?”
安图雅借着灯光,看向了琰落笔处的那个句点,那写字时留下的标记与他的习惯别无二致。
“你...”
“不论它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它都已经是历史了。你已经读了很多,看了很多,那为何不妨在那片留白上留下自己的一笔,书写自己的历史呢?你想要的知识,想要理解与消化的一切,会随着你的笔尖刻入你的脑海里。”
琰把手里的笔交给了安图雅。
“我只有一页可以留给你,我们的时间让这份留白变得仓促,这个夜晚过后,这本书就会彻底埋入地下,成为一段故事了。”
...
清江走向坐在沙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陆远,她静静站在了陆远的背后,感受着风中夹杂的细沙碎在她的发梢上。
“妮兰从【北极光】上下来了,再过一会,我要去值她的班。”
陆远没有回应。
清江把手按在了他的双肩上。
“今天,实际上你比琰更失态。陆远,你骗了我们对吗?”
陆远从自己的胳膊中缓缓露出了自己的双眼。
“你听到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