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他突然收到朝廷礼部尚书大人访至,兰府上下慌了神,侧卧床上的兰天急忙下床更衣迎接,险些被鞋履绊倒。
相奔途中一面边幅,一面拭去汗珠。
两人对坐,其余人皆退出。
随着雕花折门合上,尚书大人的那种威严感顿然松懈,连兰天也恢复了往昔神色。
两人扑哧一笑。
尚书大人端起青花瓷杯,饮茶入喉:“得了,这声大人叫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弄恒,”兰天为他沏茶,“都几年了,还不适应大人的称呼。”他放回了茶壶。
两人自小同饮一瓢水。当年正值意气风发的少郎苏历于殿试一举状元,本以为能施展领略,可却遭到前朝文官内外排挤。加上当朝皇帝昏庸无能,沉湎酒色,覆灭已是定局。最终,他一气之下退隐深山。期间,苏历生活十分拮据,全靠兰天救济过关。
十年后的某一日,苏历游街赏景,却不曾想撞见了当时还只是‘大凌王朝’下不起眼的一个诸侯王刘温,也就是如今掌握大和江山皇帝‘和锦帝’。两人相见如故,促膝长谈有三日之久。每闻行人路过,就能听到笑声郎朗,便有人把这件事编成了民间歌谣,一语成谶:
“风吹草,迎云雨,山河荡荡无人还。”
“天昏昏,地燥燥,天降笑雨挽水火。”
大和王深知此对方乃为智囊,再三诚邀此人出山。历经多年,终于抹除前朝皇帝,攻下白帝城,在城门外插上了大和字样黄旗。他也不负众望,成为了朝廷重要命脉。
而兰天则是继承家产,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仅挽回了处于夕阳之业的兰府,还把生意推到了邻里省外,无人可谓不知其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贾府。
“还是叫我名字自然些。“苏历抿了一口热茶,“听闻令嫒可谓是学富五车。”
“弄恒,何以见得?”当听到对方提到了幺女时,兰天按捺着内心轻微的浮动,脸上闪过的狐疑即逝。
“前些日子,我那犬子出门游玩,听到有人在短息内破了‘食为天’几年的花谜。”
难道是?
听到此处,兰天眼神闪过喜悦之色。
大和王朝天下读书人都知,自前朝动荡三十年,朝廷党争,文臣大败而落千丈。那‘食为天’花字谜可是启辰十五年,也是前朝最后一位探花郎的唯一一部遗作。大宣王朝末位状元郎李省未中举前,可是花了一盏茶功夫才琢磨那‘水仙’花谜。
兰天挑挑眉毛,试探性问道:“莫非是幺女所为?”
“嗯。”苏历点头。
得到尚书大人的确认后,兰天表面平静如水,可内心几乎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历何人也?
朝廷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穿戴礼服于大凌王朝皇宫内,不惧百官,写下后来的成名之作《佞子线》当朝官宣,凭一人舌战群儒,至百官羞愧难当,无人反驳!传入国子监耳内,从此名扬天下!
兰府终于有机会要重铸昔日祖上荣光了!
“可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整日不务正业,说教不听,我年纪已高,难以管教束缚。”苏历叹了声浊气,摇了摇头。一直以来,他把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用在了育子身上,认为只要健康成长,自身好洁、不法之事,自由成长,也属于人生中的一种生活方式。
兰天很清楚,一旦苏历遇到朝廷内外重大事件,就要更服来见自己一面,也是他曾经答应过兰天的约定。
“弄恒,何故叹气?”
人人皆知,苏历到了不惑之年才明媒正娶,晚年得子,未纳小妾,甚是厚爱,几乎有求必应。
可眼下,绝非令郎之事登门拜访那么简单。
可没想到,弄恒的答复令他十分意外。
“宇东,可知‘秋闱’推迟事因?”
兰天摇了摇头,如果是经商大事也许会知一二,但关于学识方面,自己则不感冒,只能让对方来说了。
原本舒缓的眉头一下颦蹙,只见苏历语重心长地道:“王朝不过几年,残余势力又如一阵春风,吹得死灰复燃。”
说到这儿,语气竟有担忧之意,又道:“近日来,叛军频繁入境,扰得边境民不聊生,加上流感肆虐,流户日增,陛下思虑成疾,病倒已有些时日了。”说完,深邃的眼里出现了忧愁之色。
“这...!”
兰天应声而起,不小心撞到了八仙桌,晃倒茶杯,茶水哗的一下撒了一面。
他意识到失态坐下,拿起抹布擦了干净,叠好放在一旁。
当年圣上上任,所做大事就是除旧布新。旧党皆除,不用旧臣,又怎能死灰复燃?
自初夏始,山寇劫商频繁,难道与之有关....
兰天不敢再想,冷汗也湿了后衫。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苏历抬眼,在茶壶上取下新杯,提起紫砂壶为他沏茶。
......
同家父踏入兰府后,苏润找个机会抽身离开。他望了眼和煦蓝天,便往静思屋方向走去。一想到很快就能看到心心念念的雨莲妹妹,嘴角就抑制不住往上扬。
雨莲妹妹,这一次我可没吃酒,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把我挡在门外。
一想起那亭亭玉立、不食人间烟火的兰欣,他咽了咽口水。
走到一半,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又继续加快了步伐。
真是奇怪,莫非背后有小人骂我?
正在屋中温习的兰欣听到门外有争论声,便吩咐小青前去看看。
当小青看见那道身影时,脑袋嗡地一响,像是被一拳重击,脸色苍白。
“起开,别碍我道。”
苏润推开眼前碍眼的仆人,不顾劝告,径直走来。
当两人对视的时候,小青急忙回避。
捕捉到那丫鬟一闪而逝的惊慌神色,苏润邪魅一笑,故意咳了一声。咳嗽声传到小青的耳边,和丧钟敲音无任何之分。
“小青,是谁来访了,吵吵嚷嚷的,真是没有点礼节。”兰欣抱怨,但目光没有离开诗经。
“是苏公子来访...嗯...”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苍白如骨,直到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你不舒服了吗?”听到小青的声音不对劲,兰欣放下手中的毛笔,离桌起身,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冷得一刺,“今天好好休息,不许干活了。”
“小姐,小青没事...”
说着,门外响起了苏润的声音,对于小青而言,那简直就是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