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点头道：“好！”

这是宋砚平生第一次拿刀，手抖得厉害。他的手从前只拿过笔和刻刀，而今为了守住最后的阵地，他不得不拿起屠刀，将刀口对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他的人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这一刻更加惊心动魄。可他别无选择。

金国舅见殿内拼杀起来，便退到殿外观望，眼看着死的守卫越来越多，他的眉头不禁皱起。抬手道：“再上！”

殿外又涌入大量身着铠甲的羽林军。

数十个暗卫，终究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便折损过半。

顺德殿内，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季闻卿眼看着暗卫一个一个倒下，内心悲痛万分。他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宝剑，上前一步，“先帝宝剑在此，何人敢造次！”

羽林军有些迟疑起来，都转向金国舅。

“陛下，您跟紧老臣！老臣带你出宫！”季闻卿一手举着宝剑，一手抓住明德帝的手腕。事已至此，出宫是陛下唯一的活路。

明德帝一点头，季闻卿便穿过人群，大声吼道：“先帝赐我宝剑，上斩昏君，下诛佞臣！尔等若敢对先帝不敬，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金国舅阴谋造反，你们今日若敢对陛下动手，都将成为反贼，祸及全家！”

士兵中响起一阵骚动。

“怎么办？”

“国舅不是说那宝剑是假的吗？”

“若是真的该怎么办？”

……

众士兵正犹豫着，季闻卿已带着明德帝在两侧群臣护送下走到殿门口，那些士兵畏惧他手中的宝剑，不得不后退几步。

金国舅从一旁的士兵手中夺过一把刀，咬牙切齿道：“我去你的先帝宝剑！拿个假东西来糊弄人，你居心何在！”梅晏殊见势不妙，蓦地瞪大了眼睛，惊叫一声：“父亲！！！”

季闻卿还未及反应，腹部蓦地一凉，低头一看，便见一把刀已插入腹中。

这情况始料未及。

“老师！！！”明德帝惊叫道。

“老师！！！”宋砚大惊失色。

“季大人！”众人惊呼。

“你……”季闻卿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向金国舅，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金国舅没料到他还有力气，慌忙撒了手，那伤口之中，鲜血汩汩涌出，很快便流了一地。

季闻卿腹部插着那把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松开了明德帝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宝剑，又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乱臣贼子，当诛……”

梅晏殊正欲冲上前，被明德帝一把拽住，“晏殊！冷静！”

一众朝臣迅速将明德帝围拢起来。

明德帝目眦尽裂，通红着眼眶，颤抖着大吼一声：“黑金卫！！！给朕剁了金贵！！！”

金国舅一听，暗道不好，慌忙夺路而逃，一边逃跑还不忘一边大喊：“杀叛贼！救陛下！”

季闻卿耗尽所有力气，也未能拔出手中的宝剑，终是不支，咚”地一声倒地不起。他死死盯着金国舅，不能瞑目。

身旁杀声震天，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的血，从顺德殿内流到顺德殿外，又顺着台阶，流到顺德殿前的空地上。

他已口不能言。他恍惚想起自己及冠那年考中状元，名满京师，先帝常常与他促膝长谈，讨论国事。后来，朝中世家盘踞，阻碍重重，许多政令无法顺利推行，先帝不得不借助于金家的势力。谁料，从此豺狼入室，埋下祸根。先帝在时，他们尚有忌惮，后来先帝因操劳过度而病逝，陛下又是金后的嫡出皇子，早早地便被立为太子，陛下薨逝后，他们兄妹二人便无所顾忌，仗着陛下年幼，祸乱朝纲，为所欲为。

他遵从先帝的遗愿，用尽毕生所学教导陛下，并为陛下揭开太后与金国舅的真面目，叮嘱陛下守好赫连家的江山。可如今，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去完成对先帝的承诺了。

季闻卿脑海中飞快闪现着他意气风发的前半生，以及先帝薨逝后他如履薄冰的后半生。季闻卿满心遗憾，眼神渐渐涣散开来。他终是有负于先帝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