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颠与婉童深夜将殷子语偷出陈宅,掠风之法使不过半时便法尽坠地。三人快步赶路,天明时已过半途。远处红日初升,真好风光!风萧萧,树摇叶动。云漫漫,光浓影深。风伴溪声合乐鸣,飞鸟衔环单身行。朝气蓬勃万物向,改天换地日日新。
远天忽听声闷雷。殷子语疑道:“好生的天气,红日当头,怎来的雷声?”婉童道:“眼下月份变化无常,少时雨至也不见怪。”殷子语道:“再走不得急步哩。”婉童问:“怎么?”殷子语道:“走过两个时辰,不是那铁打铜筑的汉子,只愈发慢了。”婉童快走一步,半蹲子语身前。殷子语道:“这是作甚?”婉童拍肩道:“我背你去,好走的急路。”
济颠见状笑道:“倒不至这般心急。”婉童起身道:“不是耽搁多时,那冰村如何?”济颠道:“冰村非一时之难,就再行半日无碍。”殷子语道:“只说冰村,那方何等景象?”济颠道:“百里冰封,千里雪飘!”殷子语道:“还以‘冰村’二字不过形词,不想景如其名。”
婉童道:“这冰村方圆皆知么?”济颠点头道:“长久如此,故而都知。”婉童道:“难怪那陈家老儿听言不惊。”殷子语问道:“既是长久那般,早时为何不解其灾?”济颠道:“我此行乃复三次之途。”殷子语闻言心明,叹道:“想是多行术法不解。”
济颠道:“子语慧心。我曾引地火之烈,天阳之精,却是奈何。也曾请来三昧真火,六昧炙炎,更难动其本!今三探冰村,必毁其根!”婉童道:“今次怎这般笃定?”济颠道:“我查阅三界,知晓冰村之冰唯业火可融。三界之内,业火之术,只灵至真君手中‘天祭焚’可展。我央求至真君处,才知天祭焚转送他处。”
婉童道:“只是转送,而非无迹,再寻至他处怎样?”济颠道:“灵至真君将此物转送下界山中狮王。我也寻去,去处知晓,天祭焚已被其吞入腹中修炼。彼时狮王法力难驭此宝,故而无用。幸得灵至真君之子天穹伏阙妙有玄灵除四君之时,狮王感念真君之恩,身魂归化神兵。这般才好使得。”
殷子语扯下怀中坠儿,说道:“倒还用起他哩。”婉童凝神细想,觉有不妥。疑道:“子语现下无法,怎驱神魂?”济颠笑道:“我可作法驱之。”婉童道:“师父若可驱之,怎教子语长途至此?自家驾云前去,来回热茶不误吃呢。”济颠道:“不是为你那些心思,倒不至子语跋涉来这。”婉童闻言无话,低头腮红。殷子语见状道:“婉童不必听他胡言,定有用我之处。”
婉童眼闪浮光,喜道:“怎么?”殷子语道:“若不是用我,教你寻我一当如是。想有用我之处。”济颠哈哈笑道:“你这娃娃,难哄的紧!”婉童吃了定心丸,安静听讲。济颠道:“倒真有用你之处。”殷子语道:“此来只知有用我之处,却不知该当何用?”济颠道:“那坠儿乃狮王神魂所化,精魄已随天穹共转你身。此宝离你丈远,便无所其用。”婉童闻言道:“此之妙,当护子语周全。”
三人走走,赶着茶摊支蓬。殷子语指道:“正有些渴,那却是好去处。”济颠点头作应,三人朝茶摊走去。那摊主儿逢人见喜,笑道:“几位吃茶。”殷子语道:“一路来此,甚是干渴。你处有甚好吃?”摊主支蓬起闭,擦手道:“我这不比茶馆好去,只有三味。”殷子语道:“不知是那三味?”
摊主道:“我有‘至真’,‘至纯’,‘至善’,三味好吃。”殷子语疑道:“何谓‘真’,‘纯’,‘善’?”摊主道:“乃是;‘情之真’,‘孝之纯’,‘亲之善’。如此,是为天道!”殷子语略知其味,道:“真,纯,善,以是开源之初,人性之本。自天地生成,世中人降,便如此。”摊主点头道:“此言为上。”殷子语问:“可否一尝?”摊主答道:“本然为是。”说话,转身进屋。
不多时,手托木盘,上有三碗。摊主走经殷子语处,放下一碗,道:“此为‘至纯’。”殷子语见碗中纯白,提鼻闻香。那是;流光映妆淡,世间无艳芳。天地唯一品,盛下花魂香。殷子语端起轻饮,正是“香魂花”。摊主转走,道:“此为‘至真’。”婉童伸手接过置于桌上,手有余香。循烟看去,那好似;身入西洋海,朵朵浪花莹。相拥无遗处,情真切深深。婉童端起轻饮,入口青涩,后有回香,正是山栀花。赞道:“山花类多数,唯此异样香。真乃好茶,真是好水!”摊主道:“花亦有情思,唯知己耳。”说话,又再放下。道:“此乃‘至善’。”济癫凝神细看,那碗中;片片雅姿态,朵朵娟秀开。纯清迎风霭,圣洁顾仙睐。看罢,豪饮一口。
婉童笑道:“师父这般,品出甚么滋味?”济癫道:“我只管杀渴,品甚滋味?”婉童道:“有无香甜,是否适口?”济癫细想,摇头道:“只觉清爽,与山溪无异。”婉童有些悻悻,道:“师父好无趣耶!”摊主闻言道:“姑娘此言差矣。”婉童疑问:“差在何处?”摊主道:“这位师傅,豁达通透,非常人所及嘞!”婉童不知其意,索性不回。
殷子语道:“早说些不如茶馆的话来,实是过谦。有此三味,胜过仙茗!”摊主笑道:“谬赞,谬赞。还不知几位从何处而来,欲往何处去?”殷子语道:“故旧之地久远,现来之处半天。正欲往‘冰村’那方。”摊主闻言色变,道:“去那处做甚?”殷子语道:“自然有事。”摊主摆手道:“那可不是个好去处!”殷子语道:“怎么?”摊主道:“那处千百年来,冰天寒地。你们肉体凡胎,怎生抵御冰寒?”殷子语疑道:“你却去过?”
摊主道:“我不曾去过。”殷子语道:“既不曾去过,怎知凡胎肉体难抵冰寒?”摊主道:“那处久来如此,方圆百里就感冷寒。莫是进村,就打门前过,也非死即伤。你们,就此折返罢!”殷子语道:“远来至此,那有不去的道理。”摊主道:“这天下却不是那里都好去的。”殷子语道:“若不去,可惜哩。”摊主道:“届时丧了性命,就不可惜?”殷子语摇头无言,唯笑。
婉童道:“无有可惜二字,我们去得。”摊主听言道:“你三人;轻瘦矮小身羸弱,娇柔女子好人家。年迈体衰半入土,前程何故去死门?话从真心难入耳,良言几句劝君回!你等‘老弱小’一应俱全。如何去得那方?”
三人听罢,无有气意。殷子语笑道:“摊主此言在理,不过却是半知。”摊主疑问:“半知甚么?”殷子语道:“我虽凡胎,他二人却不是肉体。”摊主听话,转头打量。说道:“不是肉体,还是铁打铜铸之躯?那冰村确不是个好去处!我向来直言。倘若真个要去,也不拦阻。”殷子语道:“你话从善,无有责言。我等此来,就为冰村,今番决计前去!”
摊主道:“似这般,我也无话。”婉童起身道:“此茶甚妙,口舌生津,无穷无尽。在此过有三刻,该上路了。”二人点头无言,随也起身。殷子语忽就迷途,问:“向后往那方走?”济颠指道:“往那儿去。”顺指望去,乃是条林荫小路。殷子语点点头,转身欲问茶钱几数,却见人去地空。那有甚么茶摊支蓬,只是碎石野草。殷子语福至心灵,不再多问。三人继续赶路。
诗曰:
日暖芳菲经开处,月寒落霜常显踌。
海远鸥鸣千里路,山高乌啼万里途。
三人入林,倍感阴寒。随进山深,更觉难捱。殷子语道:“只入山地,未见其貌,便这般阴寒。若入村中,怕是难当!”济颠道:“出家人不惧寒热。”殷子语道:“我却不是出家人。”济颠道:“好生汉子,怕甚么冷寒?”殷子语道:“道济师傅好说些玩笑话。再好的汉子,怕也难挡这刺骨冰寒!”婉童凑近道:“我这衣裙与你披着。”殷子语疑道:“不可,不可。”
婉童道:“怎不可?”殷子语道:“这女儿衣裙我如何得穿?况你与我穿,你又如何?”婉童道:“我有法御寒。”说话要脱,却教子语拦下。婉童道:“怎么?”殷子语见她脱衣,窥她衣裙之下乃是薄纱。于是拦阻。说道:“你衣裙与我,身体好露,还是自家穿着。”婉童道:“这有何妨?又无外人在场。”
济颠打趣道:“丫头这话是点贫僧嘞。”婉童道:“师父说那里话?”济颠道:“贫僧捂眼先走,你与子语共行,就无外人在场哩。”殷子语急道:“师傅再莫说这俏皮话。就是冻死,也不可如此!”济颠笑道:“好好好,再不说了。”殷子语向婉童道:“婉童莫听他言。男女有别,纵是至亲,也瞧不得。你好生穿衣,我再思着。”话音才落,胸前石坠红亮。殷子语登时觉暖,是感那;雪融花开春回暖,蝉鸣暑夏似时前。殷子语道:“此宝通灵达性。”济颠道:“倒有些眼色。如此,两全其美。”如此,当御严寒。殷子语低头轻声“多谢。”三人复往里走,一路无书。
走有五十里远近,见得冰村。定睛观瞧,真如济颠言中之貌,半分不差。殷子语见状,瞠目结舌!你看那;千里寒山冷气升,虎豹财狼影无踪。溪河远近若晶筑,亭台楼阁似冰成。走近瞧瞧,又见;飞鸟静落冰檐上,黄犬绳栓石磨层。千年弹指转瞬过,街头光景栩如生。殷子语惊叹道:“晶莹剔透天造就,经年不化冷寒冬。若无人兽冰封秀,灾厄势必奇景留!”
济颠道:“这却不是天灾!”殷子语道:“不是天灾,怎这般经久?”济颠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有故,决计不会无端降灾于处。”殷子语道:“不是天灾,当是妖魔作祟?”济颠道:“不错。”婉童道:“师父这般说话,想已知晓因故?”济颠点头道:“此灾正是‘冰魁’所作!”
殷子语疑道:“‘冰魁’是何妖魔?”济颠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自然生成。风,雨,火,水,冰,土,电,雷,音,共九象。冰主灾厄,常驱祸端。万年前,曾毁冰城,教我佛如来收降,令其于灵山修心。一日,趁看守不备,逃出灵山,转来此处。降世灾祸,等闲难逃!此处即变冰村,眼前之象正是昔日之景。因得悟佛法,更难收降。辗转至此,才有计谋。”说罢,沉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