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第三届中国石油技能大师竞赛,笔试部分在淮州宾馆举行,天南海北各大油田的技术精英汇集于此。可是老孙前一天送别同乡,喝多了酒,到比赛现场的时候还处于醉酒状态,宾馆的大会议室早就坐满了百十号人,采油,作业,等等各工种都有,老孙稀里糊涂拿了份采油的竞赛题,也不知道怎么答完的,反正答完就走了。交卷时老孙一身酒气,监考老师拿过卷子大体扫了眼,随即闻到一股酒气,皱眉摆摆手示意老孙可以走了,根本没留意他采油的竞赛卷子上,写着钻井的单位。
直到后来出成绩,老孙没有上榜。一查,钻井笔试没找到试卷判零分,但老孙钻井实操第一名,综合成绩自然没上榜。
没多久,采油队的领导驱车赶到钻井队,约见了老孙,原来老孙在采油竞赛的笔试部分拿了第一名,采油厂的领导主要想听听老孙对油藏动态的全新角度分析。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队长把老孙叫过来时,老孙刚刚改了泥浆循环罐连接,戴一顶边缘变形的钢盔安全帽,眼神坚毅,穿一件白色背心,蓝色工裤,半身泥浆星星点点,采油厂的领导说明来意,老孙直接现场画了幅本区块的油藏分布图,几位领导拿着图,只看了一会,便吃惊的说道:“神人也。可这不符合规则。”老孙微微一笑,漏出一道洁白的牙齿,郑重的说道:“去他妈的规则。”
听他们说起老孙的这段往事,大家都哈哈大笑。节后恢复生产。工程公司下发报名去沙特的文件。我报名,主要是听说钱多,一年二十多万,但是环境恶劣,其他什么情况不得而知。技术员刘莘也报了名。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不太同意去,说太远了,出国?总是感觉别的国家不如自己国家好,又战争,又纷争动用武力武器的。父亲倒是肯定支持,我这两年每去一个地方,父亲总是会在地图上用笔划个圈,做个标识,在找来这个地方的资料查看半天,尽管我回家基本闭口不谈工作,但是父辈们没事聊起自家油田招工的孩子,父亲总是能把我在的地方说的详实美好,仿佛我即上了班,又旅了游。父亲也是觉得男孩子总得到处转转,亲身体验,见见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见众生,见天地。
那就去?
那就去。
去不去的成要在培训,面试之后才能定,脱产培训为期一个半月,军事化管理,封闭式培训。地点,工程公司国外项目部培训中心。我和刘莘一块去报道,报道大厅内人头攒动,分公司排队录信息,挤到自家公司的队伍里,家里淮南,淮北钻井公司报名的人更多些。韩锦奕挤过闹哄哄的人群,冲我打招呼,我笑道:“刚好,又可以分到一个宿舍了。”与他见面,分外兴奋,聊着各自的工作近况。他道:“你现在在哪里?”我说贵州六盘水,他说他在重庆南川。他道:“你什么岗位?”我道:“场地工。”他道:“会扶刹把吗?”我道:“没接触呦!”他笑说道:“我第三天就跟着我的司钻师傅学刹把了。不过我更想回家干采油。”我道:“单论劳动强度,钻井调到采油,简直是降维打击。”锦奕道:“去国外看看,我哥的同学在埃及打井,听说,人家国外的钻井秩序,人性化程度比国内高,吃住更不用说。”我道:“值得去看看。”又说起这两年上班经历的七七八八的事。他道:“还记得咱们群里,吵着说,有的队正在试验上两个月休两个月的到休班制度。这应该是被叫停了。”我听到这里,心下黯然,觉得这么好的决策没有推广起来,便问道:“知道原因吗?“他道:“据说是人手不足。”我默默点头。
刘莘报的技术员岗,跟我们钻工岗不在一块培训,不住一个宿舍楼。上午报道,分完宿舍,下午分班,第二天开班。早上六点半下楼操场集合,六点四十点名跑操,七点吃饭,7点半上课,十一点下课,下午一点半上课,五点下课,晚自习七点到九点,培训很简单,上午是钻井英语单词的学习,下午是钻井过程中英语的口语练习。只有一位带班班主任,课程都是多媒体视频教材,没人讲解,每人领两本书,《国际钻井日常生产语录》,《钻井队常用单词中英对照表》,我翻了两页,英语水平不高,很多音标发音都忘了,会拼错。锦奕是本科生,口语,单词只看了几天便得心应手。很多口语都是跟他学,请教他。学校不让回家,只是打个电话,偶尔还是会跟锦奕打打篮球,见过刘莘几次,总是胖呼呼乐么呵的,问我怎么样,我说还行吧,有些把握。就这样每天循序渐进的学习,感觉自己每天有收获,在进步。
半个月后,开始报名自己想从事的岗位,在进行有针对的岗位英语培训,有专人讲解每个岗位的作用,与国内钻井差不多,不过他们的场地工叫场地大班,具体工作内容是带着几个工人负责场地上的一切事。我就报了场地大班岗,开始学习相关岗位的英语口语交流。心下琢磨,至于这岗位具体干什么?也不是很清楚,猜想应该还是场地上那些事情吧。先不管,去了再说。潜心学习,韩锦奕则报了司钻岗,想着两年前刚入职钻井队,不是太幸运,没能分到一个队,不知道这回怎么样?能分到一个队最好。我们二人互相勉励,期待入围。
转瞬已是临近考试,通过这几天的学习,我信心增加了不少,直觉锦奕问题不大,我三七开,这时候就体现出上学时候的文化课功底差距了。距离考试还有个把星期,忽然没了信心,觉得去了国外还是干钻井队,换汤不换药,心中还是觉得不要干钻井队了。不干井队去哪里呢?在没有确定方向之前,先拿着工资干着。考试如斯来临,时已到三月份,天气干燥寒冷,这几天晴的厉害,太阳大个,天空从这边天际清澈到那边天际,蓝的真蓝。笔试我倒是不紧张,上电脑操作,顺利通过,待结果一出,应该是刷掉了近三分之一的人,不过还有机会,若通过人数低于预期招人人数,则还要从刷掉的人中补选,还是要继续学习。
第二天上午面试,锦奕则是下午。已告知,面试的考官一共三个人,一位是国外井队的监督,美国人;一位是现场的翻译,中国人;一位是中国的驻沙特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面试一个人大概三五分钟,我在走廊里等待叫我的名字,前面有的很快就出来了,估计没通过,我心跳的厉害,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溜达,窗外,今天多云,墨色的鱼鳞状的云慢慢向南移动着,外面依然寒冷,找不到一点绿色,世界也灰蒙蒙的,没有生机。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进去,坐下,环顾了下面试的环境,努力想起几句简单的英语语句,心态稍缓,慢慢不在紧张。看着对面那位坐在椅子上消瘦的美国中年人,黄色的卷发,一脸的黄色胡须,一身杏黄色工衣,工装鞋是我喜欢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