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海洋)定了岗位场地工,白班的场地师傅王千悦带我,一天下来,感觉场地工没什么难的,换筛布就是四个螺丝一松,旧的取出来,新的卡上去,螺丝一紧。筛子与筛子之间狭窄,弄不好蹭工衣上一身泥浆,主要是铲沙子废些功夫,井里返出来的沙子尽快铲到与大循环池相连,向下的滑沟里,沙子慢慢流到循环池里,若沙子积多的话,则要开水冲一下。完井前这几天,跟着班里的同事一块收拾收拾井场,准备搬家。据说是打到预定层位,通过分析研究不用下套管,甩完钻具直接搬家。我所犯愁的是这一天12小时的工作量,难熬,无法适应。干了几天,心里退却。跟家里通电话,想说不干了,又难以说出口,强撑着忍了忍,想先干到休班,决定最起码把之前招工培训的学费挣回来。跟发小张斌哼,冯士泉,吴梦听通了电话,讲了讲这边风土人情,一路见闻,都感觉我出来旅游一般。
晚上与无忌聊天,我道:“怎么样?泥浆工干的?”无忌道:“还不错,基本流程都明白了。之前培训过,也不难。就是晚上熬夜熬这十二小时很难受,熬几天不但没有适应,反而觉得缓不过劲来。起钻,去钻台干了一阵子,卡瓦很重,没几柱我就吃不开了,力量不行。”我道:“听内钳工花向南说,之前有气动卡瓦,直接按开关就行,可能坏了。白天机房司助陈忠宪,跑过来找我,说后面的储备罐外循环沟里有条蛇,问我敢不敢抓?我与他跑到外循环沟,见司机洪铎正盯着水中角落里,手里拿根树枝,隔一会击打下水面,我见三十来公分厚的水底角落里有条身体蜷缩在一起的蛇,它静止不动,花纹夺目,头成扁三角状。我心里首先紧了一下,这蛇,八成有毒。”
司助陈忠宪道:“师傅,帮手找来了。”拿棍的洪铎抬眼看向我,我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个头不高,脸色不太好看,眼神有些倦怠。洪师傅微笑道:“新来的,打个下手?”我心中虽有余悸,但还是硬撑着点点头,虽说在家里北方捉条蛇不甚太难,但几乎都没毒。这次挑战蛮大的。洪铎道:“小陈,把钳子给他。”我顺手接过手钳子。洪铎道:“没事,这蛇毒性小,一会别乱,我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先把他慢慢引,用棍子压着赶到水边,压住它的身子,小陈再用另一根棍子压住它的头,新来的带好手套,拿着钳子准备好,我们把它按住,你用钳子夹它七寸,注意别太用力。”我点头,我们三人几乎一气呵成,我用钳子夹住蛇的七寸,递给老洪,老洪看了看,约莫一米来长,让小陈拿个柴油机的空气滤子去,把蛇放到滤子里,找两块砖压住。转头对忠宪道,中午吃饭跟厨师说声,让他收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碰到陈忠宪,问他蛇卖了吗?他指了指我们喝的汤说道,应该是炖到汤里了。无忌吃惊的道:“我就没尝出来,汤里还有这配料。”
九月中旬,北海还是接近三十来度的气温,据说过年这里十七八度,靠近赤道就是不一般,之前听亲戚说,冬天去海南玩,基本上要冬天和夏天的衣服一块带着。如今身临其境。山里的夜很安静,宿舍就是砖头房子,没有刮大白,空调队上自己出钱装的。从窗口看去,弯月刚升到山峦尖,会想,不知道在家里是否也有人同时看到这弯弯的月亮。无忌道:“你知道队上有临时工吗?”我道:“了解些,但是具体什么性质还没听说。”无忌道:“就是随时可以走的,他们也有五险一金,但是少的可怜,基本薪酬一千二百五,跟我们一样,出差补助只有我们的一半,奖金一样,队上小班多数是临时工。”我道:“我们不也随时可以走吗?”无忌笑说道:“我们保险跟正式工差不多,听说今年年底基本工资要上涨,与正式工看齐。而且我们是可以转正的,在你工作年限到了或者取得什么油田荣誉,赶上油田有转正的政策,我们可以转正。你没发现钻工多数都是临时工吗?你最好有关系抓紧找找关系调个机房,或者泥浆,或者别在一线。干钻工身体吃不消的。”我道:“临时工转不了正吗?我是真没关系,感觉到了,钻台不太好干。一天十二个小时再加上开会十三个小时,我觉得太造人。虽说上两个月休一个月,但是按照八小时制的话,这一个月的休班等于没有,完全是自己变向挤出来的,合着全年都在上班。”无忌道:“临时工转不了正,多数干够几年之后就辞退或者不再用他们了。这工作用工性质的划分,直接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不在意的还好说,在意的就麻烦了。”
周末,班里人下班聚餐,饭吃到一半,班里的副司钻索振华微醉说道:“我们是没娘的孩子,指着我说,你们是后娘养的,又看向司钻,说道,他们是亲娘养的。”一时聚餐的氛围冷了下来,班里除了司机,还有我这新来的,都是临时工。我一来就比他们用工性质强点,待遇好点,难免让有的人羡慕。司钻勒正宣一听这话苗头不对,便笑说道:“制度我也想改变,人人都一样岂不是很好,我相信有一天大家用工性质都会一样的,都是来这里干活,应该互相照应,待遇应该一样。不过,小索,没必要把这样一些不满发泄到底层,规则不是咱们制定的。”徐凯无奈笑说道:“哎,挺想长时间干下去的,我知道你们油田大多数子弟适应不了这活,干不了这活,也不知道未来有没有留下我们这些临时工的政策。”直到一八年后,井队,不论什么用工性质,同工同酬终于从上到下得到贯彻,趋于完善。唯一区分只是在五险一金的多少。
白天下班,天已经黑了,顺着甘蔗地往生活区走,拐弯处有一棵木瓜树,高处的树枝上挂了盏灯,供上下班,夜路,照明。深夜,生活区的二楼,从窗口眺望,月下,连绵起伏的群山暗影,山上点点的人家,灯渐渐灭掉,进入梦乡,独见这盏孤灯,搁浅在黑暗一般,黑夜里能带来些温暖。
刚来,我与无忌有三个月的实习期,除了学习本岗位的业务,基本都是跟在班组后面打酱油,钻时很慢,场地沙子出的也不多,气温依然偏高,热燥且无聊,中午倒着我师傅歇会,倚在筛子护栏边,看天边的一朵云很快飘了过来,飘的近了,下起雨来,可是天上确是一半蓝天,一半乌云,真是有趣,雨下的很大,没有风,过了二十来分钟,雨停了,太阳高照,蓝天依旧。下午,我被安排着跟机房的陈忠宪打节流,压井管汇坑里的水。那一阵雨,坑里的水积了三分之二,忠宪提溜起泵,慢慢靠边放进事先凿好的低洼处,他又连了线滚子,我接好消防水带,合上开关。水源源不断被抽出。与忠宪年纪相仿,兴趣爱好,都喜欢动漫,电子科技,篮球,有话题聊,忠宪早一年招工,培训的柴油机。通常下班,我会到忠宪宿舍聊天,忠宪自己配了笔记本电脑,买的电信网卡,一个月八十个小时,信号还凑合,能上网打打游戏。
之后的半个月,甩钻具,拆放喷管线,盘材料房,等等完井作业的活,工作基本上从7点上班开完会到八点下班,中间能休息的时间很少,除了溜腿就是体力活,一天下来很累,这边两天洗一次澡,水是从很远的地方用大罐车拉来的,麻溜洗完澡就睡了。躺床上开始想,一辈子就这样?每天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看着队上上了岁数走路都慢半拍的工长王晓涛,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后得自己,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近处的农家开了个小卖部,据说钻前的做井场之前,就联系了农家,专门为方便队上职工,让其开个小卖店,倒腾点吃喝的零食,烟酒之类的来卖,价格比出去买要贵些,不过也好,山区,坐车出去单趟大概一个小时,贵点就贵点,基本上是你要什么,店里没有的,提前跟农家说,隔天下午来拿,有时候想买什么,也可以让外出的值班车直接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