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慕清冉再迟钝,此番也确定了,崇凛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在气什么呢?因为自己看话本?难怪香客都叫她避着崇凛晚上偷摸看,想他高风亮节法相庄严,大抵应当是不喜自己看这些俗物的罢!
“最开始的话本是一些傀儡戏、影戏、杂剧等好玩的民间技艺。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但在京师时,甚为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散乐,传学教坊十三部,惟以杂剧为正色。大师,我不知道《东京梦华录》中描述的“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的风景,是否真如传言那么壮观,我没见过,但是看了这些话本,我好像这就到了这样一个伎艺活动繁荣兴盛,雅与俗交融的空前绝后的时代。我见到了我此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崇凛闻言不由得一愣,他知晓慕清冉聪慧过人,只是此前尚未开化,未受人点拨罢了,而自己只是略加一点一二,她便能从别的书上有所获,有自己的见解,一时竟是欣慰窃喜交织,只需一段时日,她倒是可以再无所顾忌,游走天地间,自己也没什么可教她的了。
“后面呢?”
“什么后面?”
慕清冉疑惑地看向崇凛,不懂他何出此言。
“你不是说最开始话本是这些新奇的民间伎艺吗?那他们后面给你的话本都写了啥?”
崇凛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夸早了,此刻竟也不知该说她聪慧还是该说她迟钝,着实是她有时候反应老慢半拍,算了,还是别那么早让她出去登方游界了,省得被人牙子抓了去,自己还不自知。
“后……后面的话本啊?就……就是一些打发时间的小故事罢了,没什么的……哎,那我说了你可不能因为生气欺负我哦。后面其实就是有一些民间公子小姐的故事,还有志怪小说,比如《搜神记》、《稽人录》、《江淮异人录》什么的。”
慕清冉原本试着蒙混过关,可看崇凛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危险,只得豁出去主动承认,大不了又被他训一顿罢了。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怕你……罢了,你要看便看罢,等回寺中我叫道缘下山再给你带点旁的。”
没有想象中的挨训,慕清冉还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记忆中貌似崇凛就只训过她一次。
他既没有因教她泡茶时,因她才化作人性,用手不习惯,一不留神将茶打翻,沾湿他胸前一整片僧袍而生气;又没有因教她下棋时,她觉着枯燥无味,每每跟她讲行兵布阵,她都昏昏欲睡,甚至直接跟猫身一样,就着阳光便懒洋洋往他身上倒而生气:更没有因她猫瘾犯了,时常忘记自己已然化作人身,看见停在佛堂门口的鸟就想去扑,更有甚者直接当着众僧人的面就想去爬树而生气。
慕清冉自化形后,唯一一次见崇凛黑着脸,便是在她半懵半懂时,来了位香客,说是给她带了些东西,叫她去后山拿,说是怕崇凛看见,给她没收了去。因往日寺中诸多前来上香的夫人小姐,也会时不时给她带些吃食衣物之类的,她也没多想,便去了。
崇凛知晓后,却是黑着脸唤来道缘,将那香客赶出了凌云寺,听说从那人怀中找到了蒙汗药等物件。那是她第一次喜提跟道缘法师一样的惩罚,被关在佛堂思过三日,更是罚抄藏经阁第一层经书一百遍,事后崇凛还冷着声问她。
“你可知今日错哪儿了?”
“我不该跟不认识的香客私下赴约,更不该私下赴约不告知你一声。”
她那时也不懂崇凛为何会生气,但却还是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告诉他,边说边忐忑地张望,生怕说错一句话。
“我没有说你不可以跟人赴约,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限制你交友或是做任何事,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此人你并不知根知底,而且后山人烟罕至,若真出事了,你可想过该如何脱身?我希望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能考虑后果,如果拿不准可以来问问我,我只会给你建议,但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崇凛生气是必然的,但更多的却是后怕,如果不是慕清冉出门时恰好碰到守门的小沙弥;如果不是守门的小沙弥多嘴的问了一句她去后山做什么;如果不是她中途被山间的鹿群绊住耽搁了些时间;如果不是小沙弥心细,怕她傍晚一个人在后山不安全,特地跑去告知他一声。这个后果他不敢想,也不能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