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门凶案》
(十三)
掌灯时分。
钰福刚进院子就被冲出来的范殿玉拉进客房里。
“钰爷钰爷,小民已经等得心急火燎了,那个想要勒死我的人怎么样了?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范殿玉急问。
“算你命大,他还活着。”
“活着?我的老天爷,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若是死了我这杀人的罪名可就坐实了。”范殿玉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钰福突然道:“我有句话问你。”
“钰爷请讲。”
“你想必认识田华亭吧?”
范殿玉愣了一下:“认识,钰爷说的是不是《京话日报》的田主笔?他的死与我范殿玉绝无关系……”
钰福追问:“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范殿玉口中呢喃:“三座门外头死的不就是他吗?”
钰福:“哪个告诉你的?”
范殿玉:“这个……钰爷就先甭问了,那位田主笔曾经在报上揭了我的老底儿,我恨他,我怕就怕警局的探员会因此疑心到我头上,可是我范殿玉再混蛋也绝对没有杀人的胆子。”
钰福:“没有最好,现在张老大人接了这桩案子,无论凶手是谁也逃不脱他老人家的法眼。”
范殿玉:“是是,张老大人明察秋毫……”
钰福没有再听范殿玉的啰嗦走出去直奔上房。
上房内。
张瑞珊正和连升交谈。
“老前辈,现在看来买凶杀人的人必是这卡伦斯基无疑了,可这下一步?”
张瑞珊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想拿到买凶者就可以令其招出行凶者,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个洋人,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连升点头:“我懂老前辈的意思,拿不到行凶者他是绝不肯认账的。”
张瑞珊:“还不止如此……”
正在说着一脸疲惫的钰福推门走进来。
连升问:“贤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钰福:“等人等的耽搁了。”他转向张瑞珊:“师爷,关于范殿玉的事情晚辈大都查清了。”
张瑞珊:“来来,坐下细讲。”
钰福叙述起事件的经过:
他先是找到了南城警察分局得知被范殿玉打倒在聚宝轩的那个人没有死,当时就被送往了官医院。
中国医疗的社会化是从清末开始的,光绪末年出现了公立医院的雏形──官医院,当时在官医院看病是不收费的,这种官医院除了治病还有防疫的使命,民国建立后归了警察厅所辖。
经医生诊断这个人外伤不轻但内伤不重,警方预备等他苏醒之后再做盘查,不料第二天那个人在苏醒之后悄悄逃匿了,因此此人究竟姓氏名谁,哪里人士,以及发案时的情形全都无从查起了,钰福一听便急了,仔细盘算之后匆匆赶往了官医院,他请官医院的护士和医生详细描述了那个人的相貌特征即刻画成了一幅肖像,接着来到了庆王府。
庆王府的仆人中有一位是钰福的旧相识,他看到肖像一眼认出此人就是王爷身边的一位保镖,姓高,名二宝,前几天不知在哪儿惹了事,后脑勺被开了个寸长的口子,回到府里后一直在房里歇着呢。
钰福塞过一块碎银子,让这位旧相识去告诉高二宝,逃生在外的范殿玉托人带着那件北宋钧瓷鸡血红的如意瓶来找他,只是求他不要报官放过他一马而且让这位旧相识告诉高二宝,来人正在不远的兴利茶馆候着他。
高二宝听到后高兴至极很快赶到了兴利茶馆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钰福和南城分局的两名警察,到了南城分局之后,这个高二宝供认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案发的过程,一切与范殿玉所说无二。
连升道:“看来范殿玉还没敢说瞎话。”
钰福道:“是啊,刚才我问了他关于田主笔的事……”
就在这时张瑞珊仿佛听到有什么声音一声厉喝:“窗外是什么人?”
范殿玉推门走进来先是对钰福连连作揖:“谢谢钰爷,谢谢钰爷!”而后转向张瑞珊:“张老大人,小民讲的都是实言,求您老无论如何帮小民平了这件事情吧。”
张瑞珊未语。
连升:“张老大人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你自己去警局投案到时候我和钰福去到堂上给你做个证不就结了。”
范殿玉:“哎哟,我的连爷,事哪有您想的那么简单,一来我伤的是王府的家人,二来王爷要的钧瓷如意瓶我没地方淘换去,这事儿可怎么了啊?”
张瑞珊还是没有开口。
范殿玉向前凑了两步:“张老大人,刚才钰爷跟我说起三座门外的那桩案子,我说我知道死者是《京话日报》的田主笔,钰爷还说张老大人您接了那桩案子,小民想若是……若是张老大人答应帮我平了这桩事,我一定能跟您说点儿有用的东西。”
“嚯,你不愧是个买卖人,敢和张老大人叫板了。”连升在旁冷笑。
“不不,我哪里敢和张老大人叫板为了讨个活命手里也就有这点可用的东西了,望张老大人明白我的苦衷。”范殿玉一脸惨状。
“好吧,老夫答应你。”张瑞珊终于开口了。
“当真?”
“你不想说也就罢了。”
“我说我说。”范殿玉定了定神接着道:“其实有些话我已经跟钰爷说过了,那位田主笔曾经在报上揭了我的老底儿,我恨他,他这一死我怕警局的探员会因此疑心到小民的头上……”
“你是怎么知道三座门外死的人是田主笔?”张瑞珊问。
“刚才钰爷也是这样问我的,这就是我要跟张老大人说的事儿,我心想要是能抓住杀害田主笔的凶手小民也就能彻底摆脱干系了,于是前些日子偷偷摸摸四处打听,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想要什么还就来什么了……”
连升:“别这么啰啰嗦嗦,有话照直讲!”
范殿玉:“我有个老熟人,人家叫他圈子周,就住在三座门那头儿,他在旗(旗人),原本吃着皇粮,挺有钱,可再有也架不住吃喝嫖赌抽,隔三差五地就到我那儿卖些小物件,什么戒指、扳指、银簪子、老瓷器……只要一来我就给他弄上二两小酒儿,两个人连喝带聊多半天儿,前些天他又来了,闲聊中说到了三座门的那宗凶案,他偷偷告诉我死的人就是田华亭,而且还知道是谁杀了他。”
张瑞珊和钰福、连升听了都为之一振。
范殿玉:“不瞒老大人,我当时一听田华亭死了甭提多高兴了,他敢揭我的老底儿这就是报应,唉,现在想想我也的确做过不少缺德的事儿……”
“田华亭的事圈子周是从哪儿听说的?”张瑞珊问。
“我心里一高兴也就没多问,他也没细说,不过只要老大人找到这个圈子周这案子就算结了!”
钰福:“在哪儿能找到他?”
范殿玉咂着牙花子:“他具体住哪儿我还真是说不清……不过这位爷好吃,他跟我说只要有俩钱儿他就是三合居的常客,那个饭庄子离三座门不远你们可以去那儿打听打听。”
片刻沉默。
范殿玉:“张老大人我该说的可全说了,您答应我的?”
张瑞珊没说话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拿出笔墨纸砚写起来。
范殿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位张老爷子在开什么药方儿。
张瑞珊写罢将一纸信笺装进信封走过来:“范殿玉,我先问你,当初田主笔在报上写下的文章……”
范殿玉连忙道:“句句是实,句句是实,从那以后小民绝没再干过一桩对不起祖宗的事,您要是查出一桩就揪下我的脑袋。”
张瑞珊:“你到使馆区里的德国医院把我写的这封信交给弗雷德院长,他的中国话说得很地道,待他看过信之后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过不了两天你的事儿就平了。”
“小民就真的没事了?”范殿玉似有不信。
“这位弗雷德院长救过庆王爷的命,他是庆王府上的常客王爷不会不领他的情。”
“那您和这位医院的洋大人有这样的交情?”范殿玉还是有些不全信。
“我叫你去你去就是了。”张瑞珊坐下来端起了茶碗。
范殿玉仍旧磨磨唧唧地嘟囔:“就算是王爷放过我,那个被我伤了的保镖高二宝能放过我吗?还有分局的警察,这大小也是立了案的。”
张瑞珊:“你伤高二宝是迫于无奈,警局那边我自会为你讲话。”
范殿玉“嗵”地跪下来连连叩头:“小民谢大人,谢大人……”
(十四)
第二天张瑞珊带着连升和钰福来到了三座门外的三合居饭庄,内里装修得很是讲究,楼下堂食,楼上官座,饭口儿到了,三人要了一间官座点了好酒好菜。
连升问堂倌儿:“劳驾打听个人。”
堂倌:“您打听哪位?”
连升:“圈子周。”
堂倌:“您可真问巧了,周爷就在下头吃着呢。”
连升小声儿和张瑞珊嘀咕了一句转头对堂倌道:“朋友托我找他办件事可我没见过他,您给引荐引荐?”
堂倌:“您跟我来。”
走下楼梯堂倌指着:“您瞧,北边靠窗户身边有鸟笼子的那位,怹总是提个会说话的八哥儿,您一喊圈子周那八哥儿先答应。”
连升:“谢了。”说着又返回了官座儿。
“认清了?”张瑞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