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何今天没带登山杖,再加上雪天很容易打滑,他滑了几次,第四次要摔倒的时候陈念拉住了他,然后很自然地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秦何站稳后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眼。
可能是没有表情的加持,陈念的眼神在雪地里显得更加锋利。
秦何一时间有些恍神,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念的场景。
那会儿陈念才十五岁,处于最叛逆的时期,并且为了姑姑的事情没少打架,脸上经常挂彩。
秦何第一次跟着师父出任务,返程的时候就在巷子里见到了陈念,当时她正在参与一场混战。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陈念那帮人都带了面具。
在师父开口呵斥他们住手时,陈念一愣,面具被人扯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还带着青涩,秦何看见那双清亮的眼眸下藏着雪狼般凶猛的光。
她一拳解决掉面前的人,然后就停了手,她带来的人都随着她的动作停下。
秦何看着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雪地中,脚边是被打趴的对家,手上还沾着血,她的人基本都没倒下,而她站在最前面就像头狼。
陈念这种人,就算倒下头颅也会高昂。
距离拉近后,两人的气息互相纠缠,秦何觉得有些事必须要问了。
“曾青霞以前不仅是个舞蹈家,还是个舞蹈老师。你读高中的时候,她也在那个城市,并且她是萧成苒的舞蹈老师,对吗?”
陈念的身体不自觉绷直了,“师父,你想问什么?”
“你在控制者身上找到的最新线索是什么?”秦何近乎审视的目光撒在陈念身上,“她的犯罪路线里将你规划了进去,而你早就知道,对吗?”
陈念看着近在咫尺的秦何,起了撒谎的念头,不过只在一瞬间她就放弃了,“师父,你信我的说辞吗?”
秦何笑了笑,“不信你,又为什么不在你第一次和我说怀疑的时候阻止你?”
陈念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差点迷失了自我,慌乱中只能选择低头,“证据不足,我如果轻举妄动,只会冒出更多的替死鬼。她要的不是逃脱罪名,目的自始自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我在家里整理了一天又一天的资料,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师父,接下来的话都是我的假设。”
一口气说太多话,陈念干脆拉下面罩,“陆浅真就是苏澈。她当时怎么活下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从活下来的那一刻就在酝酿复仇计划。其实整个计划在王春花死掉之后就应该结束了,不用我出马她都会带着所有证据自首。可是这中间多了一个人,那就是陆民。”
听到昔日好友的名字,秦何下意识地抬头,陈念却没回应他的眼神。
“陆浅真自被抛弃后再没体会过真情实意的爱,哪怕是被领养的那十年,也没有陆民出现的那一刻真。而这样一个发自内心把她当作亲属的人却死无全尸。我相信陆浅真比我先追踪到这起爆炸案的动机。”
“变数总是比明天先到来。陆浅真可以自己潜入,但她突然想要多等两年。那些电话来自外省,都在她的计划之内。我觉得她早就和那帮人达成了某种共识,这才让他们帮助她迷惑警方。”
“你说的那帮人,不会就是刘宇……”秦何说到人名的时候声音陡然降低,在陈念无声的点头中一切已经了然。
“陆民的死和这帮人有关系?”
“我想是的。陆浅真想借刀杀人。而我就是那把称手的好刀。”
“那么明显的陷阱,你为什么……?”秦何不理解,可陈念突然对上来的视线让他一时间有些语塞。
“因为刘宇这帮人迟早是要被消灭的。如果能在我手上就消灭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给后面的同事扫除了障碍。”
可能是看秦何的表情过于严肃,陈念笑了笑,“师父,我都说了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准呐。”
山顶的贺飏和高凡已经在朝他们挥手,陈念带着秦何加快了步伐。
在他们登上山顶的一刹那,太阳升起。
曙光笼罩了所有人。
他们时常穿梭在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很少见到这么贴近自然的景象。
“受害者们都死于日暮后日出前。”太阳照得陈念闪闪发光,“师父,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常对我说的话。”
她侧过身看向秦何,眼底朦胧的笑意被阳光衬得柔美,“你说,天总会亮的。”
陈念不是天生就那么固执的。以前奶奶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时,她也想和姑姑一样放弃。可是一直负责这起案子的老警察却告诉她,“天总是会亮的。”
后来萧成苒的案子石沉大海,接替师父意志的秦何也站在她面前告诉她,“天总会亮的。”
是啊,天总会亮的。所以天亮前的黑夜再漫长也无所谓了。
如今秦何再次站在她面前,以师父的身份,以同事的身份,以领导的身份。其实这都够了,陈念本就不奢求过多。
可是偏偏秦何今天说:“春天快到了。”
“以后也一起来爬山吧。”
陈念嘴角勾起一抹笑,苦涩中又带了一丝释怀。
说说就好了,我们不一定非要有以后。
太阳逐渐升高,他们准备去旁边的寺庙祈福。
寺庙里的僧人给他们指路,让他们两两一组在菩萨面前跪下祈福。
陈念学着前面僧人的模样祈福,过程中偷瞄了一眼秦何,那个人哪怕跪着身姿也是如此挺拔,高挺的鼻梁把侧脸衬得完美。
闭眼的秦何没有凌厉的目光,比平常要温柔。
他是如此虔诚,似乎只要菩萨真的能显灵,他就会奉上自己的一切。
出了寺庙,他们一人买了一条祈愿带。
高凡早早写完了就在几个人中间乱蹿,可惜其他三个人都不让他看,他只好拿着祈愿带到处晃悠。
寺庙旁有一棵长命树,据说已经活了一百年。游客来这里写好祈愿带都是挂在树枝上。
三个人挂好后都用手翻了个面,只有高凡的任它在风中飘荡。
“所爱之人健康平安。”
他们都觉得符合高凡的性格。
风吹起的时候,贺飏瞥见秦何的祈愿带上有一个“念”字,他又看了一眼陈念,不知道该看的人有没有看见。
高凡突然凑过来,贺飏一时间来不及做出反应,可高凡看了他祈愿带上的内容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贺飏的祈愿带上只写了四个字:早日回家。
后来四个人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才下山。
高凡和贺飏还是冲在前面,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轻松,秦何走在陈念后面负责压后。
登山靴踏在雪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念听见秦何说:“我不结婚。”
有些无厘头的话,陈念没转身没停步,像是随口应付:“你该结了。”
秦何好像愣了一会儿,随即轻笑出了声,“我要等人的。”
陈念不问了。
太阳升起后雪在慢慢融化,有人的心也在慢慢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