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告捷,班师回朝的那一日,她再次看见了他。
他们之间分明只隔了几步路,却远的像是两座城。
他眼眶红了,人也瘦了,以前会轻轻柔柔哄她的模样,好像都被凌厉所取代。
但她还是刻意忽略了,接下数不尽的赏赐,淡漠的走了。
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直到温末和裴青延,带着那只奶团子回来了。
三年,温末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左枝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听他甜甜喊姨姨,竟然忍不住红了眼。
小奶团特别喜欢听战场上的事,逮着她,便要她讲怎么打匈奴。
左枝只能绞尽了脑汁,挑着捡着给他讲,讲着讲着,小家伙还要煞有介事的点评两句。
“没有贺伯伯讲的生动。”
左枝自是被气的不行,咬牙切齿的捏着小包子的脸,恶狠狠的威胁他。
以至于那段时间,左枝做的梦,都是同贺知舟比赛讲故事。
后来,在小家伙的生辰宴上,她又见到他了。
瘦削欣长的身影,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场,都与三年前不相同了。
听说,各宫的妃嫔在她之后,都忙不迭为自己的青春谋出路去了。
唯有白承灵,被押进了大牢。
她犯了什么罪,左枝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和裴青辞的事脱不开关系。
难怪贺知舟整个人跟罗刹似的。
一个人待在那大园子里三年,没抑郁就不错了。
这些嘲笑,自然只在左枝心里想想,她嘴上,只是多贪了几杯美酒而已。
裴府的酒真好喝,比军营那些寡淡的跟水儿似的东西,简直没法比。
恍惚间,她看到了温末朝她招手。
温末说,她想吃烤鱼了,问她想不想吃?
左枝自然点点头,开玩笑,三年多了,她都快馋死了。
结果说好的吃烤鱼,人却吃着吃着不见了。
再回神,那个罗刹来了。
左枝愣了愣,连跑都来不及,就被人抓着,拎了出去。
夜风凉凉的,冻得她强健的体魄,都忍不住抖了两下。
贺知舟一直板着张脸,像瘫了似的,摆不出个表情。
左枝忍不住皱皱眉,手动去给他换了个表情。
她说:贺知舟,你为什么这么凶,是因为宫里没人陪你吗?
她说:贺知舟,军营里好多人,我跟他们划拳比剑,比宫斗有趣多了!
她说:贺知舟,我很想你
后来,她就断片了。
再醒过来,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浑身痛,又说不出哪里痛。
她记得记忆最后一刻,是贺知舟黑沉的脸。
她猜,一定是贺知舟心有怨气,趁着夜黑风高把她打了。
但她又没证据,只能默默往腰间加了把佩剑。
又过了一月,她的休沐结束了,该回军营了。
只是人提不起劲儿,总觉得疲累。
胃口也不好,看着那些大鱼大肉,竟开始犯恶心了。
没精打采了好几天,左将军终于忍不住,喊了军医来给她把脉。
军医那手一搭,脸都白了几分。
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左将军黑了脸,他才不太确定的开口了。
“小.......小将军......这是有喜了!”
说完,不仅左将军愣了,左枝也傻眼了。
左枝不敢信,把自己关在帐篷里沉思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手颤颤抖抖摸着肚子,在再去找个大夫看看,还是先吃顿饭之间,犹豫徘徊。
没等她自己走出帐篷,一个人,倒是先闯进来了。
贺知舟跑的满头是汗,前几天夸他的沉稳,这次是一点儿不见了。
他喘得像要断气了,却还是抓着她的肩膀,很坚定的盯着她。
“左枝!我的!不许不要!”
什么你的我的?什么要不要的?
左枝没懂。
久久,才见那双大手颤颤抖抖的,贴到了她的肚子上。
“枝枝......”
“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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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韫四岁时,他最喜欢的骁勇善战的左姨,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红红皱皱的,小裴韫碰了碰她的脸,小家伙就娇气的哭了,把小裴韫吓得够呛。
他害怕的躲在娘亲身后,指着那只小床,说聂掌柜的怪兽跑出来了。
把一群大人,都逗笑了。
小裴韫不理解,等再见到小家伙时,她已经长成了一只雪团子。
长睫毛,大眼睛,连手指都粉嫩嫩的,但还是很爱哭。
这次小裴韫不摸她的脸了,干脆一把捏住了小姑娘的嘴。
最后喜提亲爹一顿暴打。
小姑娘学什么都很快,父皇,母后,姨姨,伯伯,连皇祖母都会叫,顾嘉临每次去,她都会甜甜的喊哥哥,唯独裴韫去,她什么也不肯叫。
饶是左枝教了好几次,她就是不肯叫哥哥。
小裴韫更不喜欢她了,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这个没礼貌的小姑娘,讲一句话。
然而,七岁时,他又被他无情的亲爹扔出去了。
扔进了大园子。
陪那个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