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从南京站发车后,车厢里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通道里站满了人,行李架上也堆满了各种箱包。过了长江大桥,列车员就开始推着小车喊“香烟啤酒矿泉水,瓜子泡面火腿肠。大家把腿收一收,让一下”,靳宜很惊奇在人挤人的车厢里,卖零食的小车到底是怎么一趟一趟地推来推去的。
过滁州站的时候火车没有停,一直开到了蚌埠。那时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不断有火车从旁边驶过,有红色的特快,也有几拉着集装箱的货车。车厢里安静了下来,对面坐着的三个打工人已经吃了两次泡面,卢达已记不清那味道到底是诱人还是不适。
他只记得右边的何碧靠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左边的靳宜带了十来个茶叶蛋,她给每人剥了两个,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过了蚌埠后,车在一个小站上临时停了几分钟,那个小站只有三四栋平房,四周都是高高低低起伏的小山,山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卢达看到何碧已经睡着了,拉着她的手靠在座椅上也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过来。一个站在过道里的乘客因为去拿行李箱的苹果,翻掉了一摞行李包,砸在坐着的一个人身上,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坐着的人埋怨站着的人一路上都不消停,不是拿这就是拿那,折腾了一路,没完没了。站着的人说他拿自己东西管别人什么事。
“都他吗出门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烦死了。”
“不是混口饭吃,谁想背井离乡的。你要是嫌坐着累,咱俩换换,我坐着,你站着,我他妈已经站了六七个小时了也没说什么。”
坐着的人斜看了对方一眼,没再说话,车厢里又消停了下来。不久,火车停在了砀山站,窗户外面有一拨又一拨的人挎着竹筐叫卖砀山梨。靳宜从窗户外面买了几个,顾和拿着去卫生间洗了洗,给了每人一个。汪然拿着梨看了看,说太大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刀,把梨切成两半,一半递给靳宜。靳宜说梨分开吃不好。汪然说,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还信这个,说完就咬了一大口。靳宜只好接过那半个梨,拿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火车启动的时候,汪然搂着靳宜的肩膀,两人的头靠在一起睡着了。卢达也有些犯困,恍恍惚惚地快要再次睡着的时候,何碧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他笑了笑。卢达醒了过来,问她笑什么。何碧小声说,她想起来了《日瓦戈医生》中一家人坐火车逃往往西伯利亚那一段。卢达把嘴贴近何碧耳朵,低声说:“那个时候拉拉不在火车上,我比日瓦戈强。”
“那时候是他妻子冬妮娅在他身边。”
卢达看了何碧一眼,把头靠在何碧的肩上,没有再说话。火车在郑州换了车头后,行驶到赊城站已经是接近中午。几个人出了站,顾和叫了一辆摩的,回了白河上游的皇路店,汪然送靳宜回她在医圣祠附近的家里。何碧说她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卢达跟她说快中午了,吃完饭再走也不迟。
两人去“丁老二米线店”吃了一碗米线,卢达说还是家乡的东西好,比又粗又滑的过桥米线好吃多了。结账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丢了,何碧掏钱付了账,又给了他100块钱。之后,卢达把何碧送到黄沙岗,坐班车回了柳街。
卢克有和喻萱春节没有回家,卢达回去后,仍和奶奶一起住在自家的老院子里。他小时候在院门口种的一棵枸树已经有小腿肚那么粗,一半的枝叶伸到了院墙外面。他回想起以前夏天的时候,树上枝叶繁茂,结满了红艳欲滴的果子,会吸引很多蜜蜂过来,奶奶和周围的老人常坐那棵枸树下乘凉。此时是冬天,枸树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他小时候在杨树下面种的葫芦,也像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一样,早已不见了踪迹,他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机会再找一个地方去种他一直喜欢的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