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盛武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雾中,连带着半辈子的声誉、责任与尊严。
他在雾中跑了不知道多久,没带防护面具,沿途呼喊着马荣立和邓芳的名字,悠远的旧北区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雾气往鼻腔里倒灌而入,有一种雾化治疗的感觉。
曹盛武终于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找了个店铺,直接推门而入,所幸门没锁,他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一家面馆,装修有些复古风格,用的还是长板凳,让曹盛武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一屁股坐了下去,曹盛武喘着气,他的目光穿过大雾,回到了记忆的最深处。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曹盛武生在一个小乡村,自他出生之后并没有过多久,父母相继去世了。
村里闹了匪患,死了十多口人,全都被烧杀抢掠干净。
中央极其重视这次恶性事件,派了人很快剿灭匪首,为平民愤,还是将其拉到广场上枪毙的。
曹盛武被舅舅一手带大。舅舅待他很好,他也经常帮着干活,用舅舅的话来说,这娃子骨子里头有一股劲,能顶天。
后来啊,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曹盛武很争气,考了很好的高中。
虽然同学和老师经常笑话他的出生,但日子对他来说也依旧很快乐。
自那以后,他就义无反顾地报了警校。
念及伤心处,曹盛武重重叹了口气。
许多年后,自己结了婚,诞下一女,不久后,妻子念他整日不着家离了婚,孩子跟了他。
曹盛武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她叫曹清清,是曹大队长后半辈子的整个世界。
但好景不长。
命运弄人,偏偏在曹盛武快熬出头时,曹清清出了事,据说是在学校被霸凌了。
可是,他们没有证据,除了那张检测报告之外,学校那边永远是监控正好坏了、老师正好不在、她身边正好没人之类的说辞。
总之,无论是老师、霸凌者的家长还是学校领导,即使是霸凌者自己也不相信,居然会诱发白血病。
曹清清的人生,在初中就得数着日子活了,这是曹盛武无法接受的。
检测报告出来后,当曹盛武发疯一样赶到学校时,他在窗外听见曹清清被人喊作“坟头草”。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世界被人冠以这种名字。
“啪!”
这个耳光,打掉了那个女孩的烟,打掉了三万块,也打掉了曹清清的最后一点尊严。
总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
白血病的化疗、靶向治疗甚至手术费都是这个小小的家庭所无法承受的,可是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
于是从医院出来后,曹盛武不再是曹盛武,那时的他,正是高铭则等一众警员的带头大哥,享受无数声名与赞扬的曹队。
他变得沉默寡言,什么任务都冲在最前面,子弹与刀光俱在掌中悲鸣,他仿佛每天一睁眼就已陷入困兽之斗。
也许正好印证了舅舅那句话吧。曹盛武这样想着。
很快,他重新升职,凭着功劳与干劲一路平步青云。
直到几年前,他终于快退休了。
早年打拼落下一身伤,曹盛武就像一头年迈的狮子,已经无法再冲得那么猛。
而治疗费用已经快凑齐了,曹盛武打算韬光养晦,退居二线,稳稳退休能拿到不菲的退休金。
但,曹盛武现在这个刑侦大队第一中队队长的职位可不是用来稳的。
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