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日日延宕下来了。
预感到与蓝洲伯相聚无望,她甚至想到了死。
自从认识和相恋以来,蓝洲伯就是她眼中的父亲、兄长和恋人,没有他,人生就没方向了,她也没灵魂了,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同学劝她:也许他没走呢,你死了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没了他,读书还有什么意义?再也接不到蓝色信笺,看不到他漂亮的字迹,听不到他好听的声音了,我待在西安还有什么意义?
雁鸣湖边每个角落都是和他一起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锥心的痛楚。
西安再也待不下去了。
病好后,向漫飞去办理退学。
她的艺术老师劝她不要退学,以后会成为一名很棒的艺术家。
向漫飞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他,我不要做艺术家了。”
有个声音在心底说:此生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相信他有一天还会飞回岛城。
1949年元旦前夕的一个晚上,没有留给父母一句话,和同学告别后,向漫飞悄悄去了火车站。
向漫飞什么都没带,只带上了三年来他给她写的信,三大本装订好的蓝色信笺。
西安实在太小了,从家里出发到火车站,三轮车也只花了四十五分钟。
可是,这短短四十五分钟的路程,向漫飞用尽一生的时间都再也走不回来了。
向漫飞终于登上了西安开往岛城的火车,只是在这次列车的终点,再也没有他在等待了。
向漫飞的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火车开动的时候,她一滴泪都没有掉。
到了岛城,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她考入话剧院,后来又调到歌剧院。
人家六点半起床练功,向漫飞四点半就起来了,很快就担任主演了。
去歌剧院前,向漫飞不得不将他们三年的通信,整整三大本全部烧掉。
她边烧边哭。
感觉自己的魂也一起被烧掉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被宠爱的小女孩在这一刻死了。
剩下的人生路,荆棘密布。
被向漫飞苦劝留在西安的父亲和母亲,结局很悲惨。
父亲属于那种“一根筋”的人,看准的事情死也要坚持,看不惯的事情死也不从。又不会溜须拍马说好话,更不会跟在别人后面喊口号。被当作异己分子抓进了大牢,财产全部被没收,因病保外就医,死在家里。
可怜的母亲也被发配去农场改造,最后得癌症死的。
向漫飞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如果当初不是她的原因,父母的命运肯定是另外一种光景,但是她也不是故意这样的,甚至包括姐姐,都还幼稚着,看不清楚人世间的许多事情,所以才头脑发热的。
再说错既已铸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了。
那风雨如晦的岁月里,向漫飞因父母的关系、与蓝洲伯的关系而遭到歧视,还被人剃过光头。
等那场浩劫烟消云散时,婆婆和丈夫又病倒了。
那些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向漫飞既要管孩子,又要忙工作,还要照顾婆婆和丈夫,两个医院分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