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是姓车吗？”他看向车晴。

“是。”车晴点头。

“车姓，是你们那边的大家族吗？”

“不是，那里不是以家族划分的，只有奴隶和战士，所有人都听命于红王。”

“你在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神女，就是让其他人相信，红王的统治是苍神的旨意。”

“为什么他会选你来做这件事？”

“我跟他一起很久了，也救过他的命，比起那些后来归顺的人，他更信任我，而且我没有晶角，还知道一些旧世界的知识，在他人眼里有种天然的影响力。”

“你都当了这么久神女了，为什么还要逃跑？”孙午光追问，“实不相瞒，我们也很怕你是逢场作戏的间谍。”

“我是……”车晴没忍住看了辰虞一眼，但马上就把视线转移开了，“我和辰虞一样是旧世界的人，比起红王，我更相信他能找到去仙境的路，而且我也看不下去红王奴役那些人的行径。”

就和辰虞昨晚教给她的一样，车晴没提两人互相认识的事，关于她救红王的细节也略过不提，这样给两人都省了许多盘问和麻烦，最重要的是也不会让薛灵知道。

“不是说有种叫血荆棘的鬼东西把路都挡了吗？红王打算用什么方法绕过去？”秦老二问。

“对不起，这一点他不肯透露给我，我觉得他可能对所有人都保密，到底那条路在哪儿、要怎样才能通过，整个神军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不会是吹牛的吧？”秦老二一脸狐疑，“搞不好他屁都不知道，就是为了忽悠你们这群傻子，不然你把他裤裆里那东西吸爽了他能有不说的？”

“秦老二！你说话注意点！”辰虞听得血直往头顶涌。

“咋的，你还替她急？你们两个没角的挺能串通一气啊。”秦老二一直以来都不把辰虞当回事，在琴湖的时候他就三番五次质疑辰虞的来历，说他只是个没长角的骗子，是薛老爷子弄来诓骗大家的，连仙境广播也是辰虞伪造的谎言，哪怕到了今天，他对辰虞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敌意，“该不会你早就被红王收买了，跟这婆娘一起来演戏，就是不想让我们去西舟吧？”

“如果你不信我们，你可以亲自去试试，看你走不走得到西舟。”车晴的回应比辰虞冷静，“我们没有撒谎，红王也不会，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明确奔着一个目标去的，这里确实有一条路，起码他自己是如此坚信的。”

“如果为了这条出路，我们必有一战的话……”孙午光用拐杖轻轻点着地板，“神军的实力到底如何，小辰和车姑娘，麻烦你们再详尽地说明一下。”

辰虞和车晴就又把他们知道的都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车晴虽然在大本营生活了那么久，但她所了解的主要是神军的组织架构、红王发迹的历程还有苍神信仰的来源，像是神军自制枪支弹药这类众人最关心的情况，反而辰虞讲得更清楚些，这还多亏了康一乾那天带他到处参观。

“所以这帮人是既有土枪，又有旧世界的武器？”秦老二骂骂咧咧，“就算拉出三百人，红王也可以把他们全部武装起来。”

“我们这一百多号男丁也基本全员配枪，关键是弹药，部族总共有两千发左右步枪子弹，手枪弩箭不算，分配到每个人头上只有一百五十发不到，弹匣还不一定够。”孙午光看得更细致，“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弹药，持续战斗力比我们强太多。”

“如果我们一次性打垮他们呢？找个地方设伏，只要把那个红王杀了……”

“野外作战是自寻死路。”薛洪打断秦老二的话，“他们有车，车的机动性不是四条腿的畜生可以比的，只有按照我的计划去油库，在那里才能打仗的可能。”

“你一个人就说了算？”秦老二拔高声音，“老子还没发话呢。”

秦老二的嚷嚷把他爹吵醒了，老头在椅子上睡眼惺忪地跟着喊：“对，不能让姓薛的一个人说了算。”他张嘴的时候，露出只剩一半的牙齿，而这一半牙齿也烂得叫人觉得不如全掉了好。

辰虞估计老头都不知道会开到哪儿了，但只要是跟薛洪唱反调，秦长生好赖都要替儿子吆喝几嗓子。

“你俩叫什么叫！”薛高一个人嗓门比他们两个人都大，“嘴闭好了听他说完！”

“现在是特殊时期，部族遭遇强敌，我家老爷子又猝然离世，三百多人不可一日无首，我要求部族领袖之位由我来接任。”薛洪逐一扫视在场的每个人，目光之凌厉几乎无人敢与他对视，“对神军的作战，也要由我全权指挥。”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你薛家当头儿？”秦老二更不服了，“你爹坐够这位置了，你还想接着坐？作战要是都由你来指挥，我们秦家就全给你当炮灰是吧？老子没这么傻！”

“打仗要的是理性，不是计较自家得失。”

“你也有脸说理性啊，还记得在琴湖时，你们姓薛的杀了我们家族多少人吗？”孙家那边的人也嚷起来，“薛洪，你是不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辰虞听得愕然，他只知道薛洪领导过好几次对其他家族的袭击，却没想到他杀过孩子。

薛洪跟没听到似的，薛英则在后面的阴影处掩嘴偷笑。

“放肆！”孙午光转头呵斥那人，“部族大会是吵架的地方吗？立盟时就说过，不翻旧账，谁再乱说话就滚出去！”

虽然薛洪并未还嘴，争吵没有持续下去，但此话一出，三方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过去的种种恩怨好似又要翻起波澜。辰虞已经见够了这场面，在琴湖的时候他们就不知翻来覆去吵了多少回，果然，薛老爷子一死，部族立刻就有了裂隙。

“薛洪，你说得不错，打仗要的是理性，打仗就是杀人和被杀，而你是我们之中最擅长这种事的人，假如我儿子还在，我不会同意你来主事，但老天把我儿子收走了……现在，我只能支持你做领袖。”孙午光说得很悲凉，悲凉之中又夹杂着更深的无奈，又一次令辰虞心酸。

话又说回来，孙午光居然这么快就站在了薛洪一边，辰虞是怎么都料不到的。两家之间毕竟有血海深仇，辰虞预想薛洪得好费一番力气才能说服他们，可是孙午光这个头点得也太快了。

至少这里还有明事理的。他想。

眼见孙午光都站了薛洪一边，秦老二的气焰也没那么旺了，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如果和孙家一起就能气势汹汹，但单独和薛洪叫板时总要怂一些。

“那么，现在事实很清楚了，敌强我弱，敌暗我明，局势对部族极其不利，这也正是我建议偷袭油库的原因。”薛洪像刚才没发生过争吵一样，无缝转接到战略讨论上，“论言辞，这女人和辰虞证明他们根本无法沟通，论暴力，他们有车有枪，久于杀戮，引路人的下场已经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现在我们进退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孙平戈发现的那个油库基地。”

这下总算没人再反对薛洪的建议，余下十多分钟的讨论，也是围绕去油库的具体安排而进行的。辰虞被问了一大堆问题，关于红王的追击能力，车有多少辆，开得有多快，逆雨的移动方向是否有利于掩盖他们的行踪，十多个人把他们能想到的都问了。好在薛洪昨晚已问过他一遍，此刻面对这么多张嘴，辰虞也应付自如，他庆幸自己有所准备的同时，也再度深刻认识到薛洪的考虑周全。

“那么逆雨过后……”

“部族的剩余食物……”

部族大会结束时，众人正式决定开始准备工作，薛洪吩咐帐篷外的人把这个命令传下去。辰虞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既劝服了孙午光和秦老二，又瞒住了自己和车晴的关系。

辰虞对车晴使了个眼色，准备带她出去，不料她却被突然叫住了。

“车姑娘，我还有一个问题。”孙午光直直看着她。

“您问。”车晴的手有点紧张地拢在胸前。

“你对红王来说，有多重要呢？”

这个问题同时让车晴和辰虞都愣了。

“我……听不明白您的意思。”

“就是说，你和他是恋人或者夫妻关系吗？”

辰虞看看孙午光，又紧紧盯着车晴的侧脸，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车晴没有立即回答，视线反倒在辰虞身上忽闪了一下。

“您误会了，我和他只是单纯的互利关系。”车晴只迟疑了两秒不到，这两秒对辰虞来说却像两个世纪般难熬，“如果您是想我有什么谈判的价值……他也不会觉得我的性命比去往仙境更重要。”

“行了，你们先走吧。”薛洪故意粗着嗓子来赶他们，“辰虞，这女人交给你看管，给我盯紧了。”

“好，正好我也没吃饭，带她去填个肚子。”辰虞直接拉起车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