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微光晕开雨夜,映出了破庙的轮廓。
王豫绕着庙墙走了一圈,又悄默默倾听片刻,方才跨步走进檐下。
抵足紧闭的庙门前,甩落身上的水渍,摸出刀来。
推了推缺角的庙门,又凑近开裂的门缝瞧了瞧。
门似乎被木桩抵住了。
他借着庙里映出的火光看清了里边景象。
院子不大,同白日见的一般杂草丛生,空地上一口石缸蓄接着雨水,屋檐下则堆了很多杂物,那架独轮车被随意丢在院里淋雨。
卸了门板的庙屋里,有烟气散出。
几道印在窗上的幢幢人影,语笑喧阗,正吃着呢!
拐身寻了个墙角根,口衔着利刃,后踏了几步,旋即举步前冲,脚掌蹬踏着土墙,向上一纵,双手攀住墙沿,整个人轻飘飘吊在上面。
后腰一挺,脚尖五趾,大小臂膀同时发力,呼的一下,人影仿佛弹簧般向上收缩。
向上升的同时,提膝收腹,刷的一下,翻身过墙。
甫一落地,就如狸猫般向下一窜,胸腹着地,手脚并用,高高昂起的头,衔着刀,仿佛一条刚刚出洞的大蛇,“刺溜”一下,向前滑出数丈,瞬间团缩在石缸后面。
石缸的位置距离庙门口只一丈远。
厚重的木门早已被乞丐当做柴烧了,是以,里边热闹尽览。
这不知是甚么庙。
空空如也的神台上只剩下一个石盘底座,其上跌坐一老乞丐,正靠着神龛灌酒。
下首一口吊锅冒着热气,五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围着黄泥糊成的火灶,吃到正酣。
“乖孙们,往后多去岔道上捡一捡!”
“首选模样精细娇嫩的女娃,再挑些肉嫩的,枯瘦老柴的可别再往窝里带了。”
“再有。”
“捡到了女娃,敢伸手弄脏了,可别怪爷爷我不疼孙儿了。”
神台上那颈后挂着个斗笠,身披蓑衣的脏乞丐说完仰头灌下一口热酒。
火光映照下,凹陷的眼眶里是双浊黄的眸子,其面如金纸,枯干的脸皮上尽是深深皱纹。
“孙子不敢,不敢!”
一众小乞丐闻言立马把头摇作拨浪鼓,那个瘦猴似的癞痢忽的哭道:
“前些日二狗子就拿脏爪子摸了小娘子,我还骂他哩。他仗着力气大,打坏了我一嘴牙,可怜孙儿我现在连这锅炖烂的狗肉都嚼不动。”
“王二狗最是爱逞凶,爷爷杀的好!”
“俺还看到他偷藏钱哩!”
“他不把钱给爷爷,全给蔡巷的老窑姐喇。”
小乞丐们操着浓重乡音急表忠心,神台上的老乞丐则笑眯眯地摸出一串铜钱,洒到台下,道:
“癞痢头,爷爷赏你尽心。”
“今儿你捉的那小娘子就很好,任五爷喜欢的紧,手里阔绰。至于院后剩下的小瘸子,你明儿送到西市埠头,找黑牙婆让折作人狗卖钱。”
“还有,往后大仙那送酒菜的活,你就不用去了。”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癞痢头闻言便不哭了,把钱扑住,藏进裤裆里。
随后朝着神台上的老乞丐直磕头,嘴里还道:
“今日那小娘子我一根指头都没伤着她哩。”
………
………
庙瓦上的雨水顺着檐沟汇聚成水柱倾入石缸,满溢的雨水有沿着缸边流进了王豫的衣襟里。
王豫祭出宝镜,却看不见罪业红光,缩回探出的半边脑袋。
思忖片刻。
伸手捡起一块垫角的青石。
青石足足巴掌大,一手握不下。
曲指成勾,扣住青石,旋即悄悄从石缸后探出站起身。
暴雨模糊了视线,王豫一双细眼眯作一条缝,定定看向神台上闭目仿若睡着的老乞丐。
下一刻,猛吸口气,身子向下一蹲,甩臂如同一张大弓,浑身干瘪的皮肉瞬间绷直,直至隐隐发颤。
“嚯哈!”
吐气扬声,贯力甩出手里的大青石,随着一声啪响,雨幕中甚至出现一道清晰的白线。
“呜!”
“嘭!”
凄厉的空爆声,以及一道沉闷的砸击。
一斤多重的青石携带恐怖的力道生生将神台上的老乞丐砸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