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酸涩的梨中温情永流(1 / 1)温暖在文字思念间流淌首页

好久未曾品尝到这般涩口的梨了。青梨入口,全然不像雪梨那般拥有丰盈的汁水和脆甜的果肉,反倒是满口的酸涩。如今,这样的梨已鲜有人售卖,毕竟众人皆钟情于鸭梨的甜蜜,无人喜爱青梨的酸涩。可于我的记忆深处,有一个人却是偏爱这般滋味的。

在我们这里,奶奶的妈妈称作老嬢。小时候,我在那个偏远质朴的农村度过了一个暑假,那是我记忆中最为自由快乐的时光。每日,于老槐树下乘凉,在村子的各个角落与好友嬉戏玩闹。都说女孩子应乖巧温顺,可我却不然,在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当中,我堪称头号。每次在田间地头捉虫抓鼠,我总是冲在最前。

那时,老嬢总是穿着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蓝布衣裳,满头银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犹如干枯的树皮。她的眼睛小小的,却透着无尽的慈祥与温暖。但凡我受伤,她定会拄着那根略显破旧、却被摩挲得光滑的拐杖,脚步匆匆地赶来。她那伛偻的身躯在乡间小路上艰难地移动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小顽皮哟,可别伤着啦!”待她赶到我身边,会用那双布满老茧、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和泥土,心疼地说:“哎呦,我的宝贝孙女,这是咋弄的哟!”然后,带着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的我回家。

到家后,她对着我腿上的伤,满脸慈爱地笑,那脸上岁月雕琢的沟壑纵横交错,小小的眼睛总是笑得眯成一条缝。我乖乖地坐在她的木头板凳上,一口一口咬着那酸涩的梨。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嬢,你吃。”老嬢依然满脸笑容,轻轻摸着我的头说道:“老嬢不吃,一个梨要一个人吃,两个人吃就是分梨(离)。”她说话时,目光中满是宠溺,声音虽有些沙哑,却饱含着无尽的温柔。我躲在她怀里撒娇:“不要分离,我不和老嬢分离,这辈子我都要和老嬢在一起,因为只有老嬢对我最好了!”那时的我,哪懂得什么生老病死,只知道想和爱我的人相伴一生。

那个暑假结束后,我被父母接走。我坐在车上,哭得撕心裂肺,拉着车窗外的老嬢怎么也不肯撒手。老嬢哄骗我说,只是出去吃个席,一会儿就回来。我擦干眼泪,哭着说会让她等我回来。老嬢塞给我一个青梨,说在路上吃完就可以回来了。车子在泥土路上渐行渐远,扬起的灰尘滚滚,遮住了我的视线,她那一直挥动着的干枯的手越来越小,从一个佝偻的身影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怎料,这一别竟是永诀。

再次见到她时,唯有相框里那张黑白的照片,她依旧在笑,眼睛弯成一个月牙,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我却不敢直视。我问奶奶:“老嬢呢,奶奶?老嬢去哪了?”回应我的只有停不下来的哭声。那时的我,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再也没人在我受伤时把我带回家悉心安抚,没人再笑眯眯地递给我那个酸涩的青梨,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冲到她的卧室大喊:“老嬢,老嬢,你出来,你别吓我,你看我腿又烂了!你快来哄哄我,再看我一眼好不好。”腿上是新添的伤口,心里是她离去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

时隔多年,再次品尝到这样酸涩的青梨,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我已长成老嬢口中懂事的大人,可再也没人给我递青梨了,老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