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星临埋着头,福慧公主只当她害羞了,“人呢,你还是亲眼去看一看,毕竟是一辈子的事。”福慧公主轻声说,“我不会害你。虽然我恨你娘。但孩子何辜呢!”
姜星临诧异福慧公主的坦诚,抬起头来,果见福慧公主满眼憎恶。是了,她如何不憎恶姜星临那个神秘的娘呢。她以公主之尊,下嫁给普通出身的姜太清,偏偏被人横插一杠子,让一段锦绣良缘留下难以磨灭的瑕疵。她当然也是不喜欢姜星临的,只是她高高在上,懒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罢了。
“公主最是光明磊落,我早知道的。”姜星临同样低声说,“公主府八年养育之恩,我一直记在心间,片刻不敢忘怀。”
福慧公主闻言大笑一声,“谁稀罕你记得。”又说,“温岱渊是当世一流的人物,你见了便知晓。”
姜星辰回到棠梨院,难得一夜无眠,倒不是为了婚事,而是她想了好几个法子,都没能修复好八荒竹笛的裂痕,更没能唤醒竹姑姑。又耗费一个白天,将手头仅有的一些天材地宝都喂给八荒竹笛后,姜星临也仅仅只是让竹笛里那浅淡的魂体少许凝实。
竹姑姑并不是妖。姜星临小时候听她娘提过,竹姑姑本是一位江湖侠女,在一次意外中失去肉身,虞羡鱼受过她的恩情,便用宝物八荒竹笛给她的魂魄做载体。只是这人的魂魄寄居在器物中,终究有些不相融,何况虞羡鱼找到竹姑姑时,她已经丢了一魂一魄,救活后便只能理解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心思至简至纯。
此次对付竹姑姑的人,很有些本事,应该是窥破竹姑姑的情况,竟是又捕获了竹姑姑的一魂一魄走。八荒竹笛尚在,竹姑姑一息尚存,但只剩下一魂五魄的她,很难醒转过来。
当务之急,便是要将竹姑姑刚丢的那一魂一魄给找回来。竹姑姑绝不会离开姜星临,也就是说她就在公主府内出的事。想到正院里那几个异人司的人,姜星临决定离魂去探一探正院。
姜星临离魂,路过姜太清的书房。福慧公主正好给姜太清送来夜宵,夫妻俩灯下私语。
正打算趁着福慧公主不再正院,赶紧去探探虚实,姜星临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兴国公世子便是有龙阳癖,她也配不上人家。”姜太清坐在太师椅上,面容沉如水冷如冰,“她成天昏睡,兴国公府不是娶回一个良妻,倒是迎了个祖宗回家供着,管理中馈,生育子嗣,哪一样是她可以做到的?一想到这,我就觉得愧对兴国公。”
“太清,她只是嗜睡一些,身体没什么问题,定能为兴国公府繁衍子息。”福慧公主幽幽一叹,“我都不在意了,你为何还要这般在意?”
“我并非在意。”姜太清矢口否认,“先有国才有家,她身为姜家后嗣,更应深明大义,去龙图国和亲,岂不比在后院碌碌无为一生更有意义?”
“好哇。原来你觉得我日日为你洗手作羹汤,是一生碌碌无为?”福慧公主站起身来,脸上笑容淡去,眼底阴云密布,显见是真生气了。
“慧慧。”姜太清连忙将福慧公主拉到怀里,“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哪能和你比。你虽不入朝堂,却通晓天下事,见识不凡,如今我能坐稳相位,有你一半功劳。”
福慧公主沉着脸,不出声。
“慧慧,你最是心慈仁善。”姜太清抚弄着福慧公主的鬓发,叹息道,“龙图国递来求婚书,满朝文武都不同意和亲,我为着千秋大业着想,想促成此事,可不嫁自家女儿,却又嫁谁过去呢?”
“姜太清,嫁去龙图国,并非普通和亲那么简单,你是在送她去死。”福慧公主提高了嗓音,“你见过龙图国人,以他们的体型,我庆国就没有女子相适。什么时候大象可以和麋鹿做夫妻了?姜太清,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为国着想,还是你心里的魔障更深了?”
“慧慧,龙图国既然敢递交求婚书,必然不是想结仇,她便是吃些苦头,也不至于要命。”
“慧慧,我以为,你会开心我不在乎她,只在乎你生的儿女。”
“哼。”福慧公主突然哭了,“你若对她平常以待,我才是真的开心。你对她如此不同,不正说明,那个女人从未离开过你的心么?”
“慧慧,听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看见那张脸。你不知道她们有多像。将她嫁的远远的,眼不见不烦。以后我们一家人幸福快乐地过日子。”姜太清神情一黯,“我会忘掉那一切的。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努力。”
姜星临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姜太清的任何话,可那一刻,她依旧感觉脸上湿漉漉的。魂体也能流泪吗?
当初,虞羡鱼必须要离开时曾说道,“身为母亲,我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就有责任护你安全无虞地长大。但如今我无力为继,接下来,便该你的父亲尽他的那份责任。”
姜星临不怪母亲,她为姜星临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便是要走,想必是不得已而为之。
刚入公主府时,姜星临也是渴望过姜太清的父爱的,毕竟,这偌大的府邸,全是陌生人,只有姜太清,虽不熟悉,却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可姜星临从来没有得到过姜太清丝毫的温情,他会对姜玉琳和蔼的笑,无论再忙都抽出时间考较姜玉京的功课,会将姜玉宝架在肩膀上去游元宵灯会……却从没有哪一次,他温言对她好好说过一句话。
姜太清永远无视姜星临的存在!一年唯一的一次全家团圆饭,他会给其他孩子准备一份礼物,给她的,永远都是福慧公主递过去的一纸红封,里面装着一张百两银票。姜星临怀疑过,若非福慧公主准备,他怕是什么都不会给她。
姜星临并不知道姜太清和虞羡鱼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她和虞羡鱼一起生活的十年中,虞羡鱼从未说过姜太清半句不是……
福慧公主冷静地说,“虽说当年是她掳走了你,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我想给那孩子一个机会。看她自己怎么选择吧。若是她不选岱渊,那便是她的命,你要做什么,我不再插手。”
“行,都听你的。”姜太清道,“好了,慧慧,别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和我置气。”
姜星临早知道姜太清对她无情,却没想到无情到这个地步,他是真的看她一眼都嫌多,他视她为最无关紧要的人。这便是姜星临的父亲。
姜星临甩了下头,将那湿意从脸上心底一起甩走。她心里一个劲地呐喊,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和他对峙。
她这般想着,魂体直冲冲朝着门过去,砰地一声,竟真的将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