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眨眼已是十九年过去。
公主府的一座假山上,丛丛芭蕉叶后,一位白衫粉裙的女子慵懒地躺卧在一块平整大石上,睡眼惺忪地把玩着半张芭蕉叶,似笑非笑地听着下面两个躲懒的侍女闲话。
“听说了没?公主这几日就要定下那位的亲事了。”
“呵,就她啊,能有什么好亲事。”
“你可别说。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兴国公府,多高的门楣,现在的老太太,咱们公主还得叫一声姑母,在陛下面前都不用行礼。”
“是国公府哪位公子呢?”
“你糊涂了,兴国公府能有几位公子?兴国公府一脉单传,现在这位国公爷和夫人是出名的爱侣,府中没有姬妾,国公夫人只生了一个独苗。”
“天啊。我要晕过去了。我没听错吧,是兴国公世子要娶她?多少高门贵女想嫁给世子爷都不成,她算哪根葱。”
“就是说呢。公主对她,可真是没得说了。兴国公府门第高贵,人口简单,谁能嫁过去,就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公主可真是慈心仁厚!她说是主子,也不比我们尊贵多少,竟能得这样一门好亲事。”
“说起这啊,我都替真正的主子们抱屈。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竟能占了公主府大小姐的位置,倒让公主肚子里出来的,叫她一声长姐。”
“我还是觉得像在做梦。那样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就能落到她头上呢。京城谁人不知,公主府的大小姐,是驸马爷在外面和旁的女人生的野种,她娘丢下她跑了,亏得公主心善,将她养在府中。可她自己不争气,患了个什么嗜睡症,白瞎了那么好条件,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数次在外面丢丑,还累得公主替她周全。”小丫鬟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愤愤不平地说。
“我舅妈的嫂子的侄媳妇就在公主房中侍候,这消息可千真万确呢。”
等人渐渐走远,假山石上的女子睁着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懒洋洋地抬起洁白的皓腕,用纤细洁白的手掌遮住漫天倾洒而下来的日光,嘟囔了一句,“日头大了,还是回房睡吧。”
可这话还没说完,她的脑袋偏在垫着的芭蕉叶上,双颊微红,双眼紧闭,已是沉沉睡去。
美人酣睡黝黑山石之上,园中的虫鸟鸣叫声霎时消失无踪,芭蕉叶无风自动为她带来一隅清凉,更有白云悠悠划过天际遮住日光。
兴国公世子温岱渊,姜星临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此人从出生就颇受瞩目,据传他出生前已经连下了半个月的阴雨,偏出生那天傍晚,彩霞满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辉煌的万丈光芒中。
他三岁能背诗,五岁能诵文,八岁拜名师,十三岁才名满天下,都说如果他下场科考,必会连中三元,夺得状元之冠。
温岱渊十八岁成为中书舍人,颇得圣眷,两年后北境爆发战事,他弃文从戎,屡建奇功,二十岁归来时,受封正三品昭武将军,前途无量。如今二十二岁,已是枢密副使兼昭武将军。
温岱渊是整个庆朝姑娘都想嫁的佳婿,姜星临何德何能,能够和他订婚?
兴国公府以温岱渊为荣,他便是公主都尚得,何必娶福慧公主府一个默默无闻的庶长女。
少有人,姜星临的嗜睡症发作时,她如果想,便能离魂百里。旁人以为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并不知道她在梦中,可比皇帝还要繁忙,此事暂且不提。
姜星临因着梦里梦外活得都不算轻松,性子反倒格外懒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因此虽能离魂去其他地方,却从未尝试过。但她到底只是个小女娃娃,乍听婚事将近,难免心绪起伏。
姜星临并非第一次听见有人谈论她的婚事。她总是在公主府不受注意的犄角旮旯随便一躺,也因此误打误撞地听了不少公主府的八卦。然而这数十日以来,她听到最多的,便是她自己的八卦了。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姜星临被瓜砸蒙了。
福慧公主治下很严,公主府的下人是京城出名的有规矩,下人们竟对姜星临的婚事纷纷扬扬传了如此之久。
姜星临心中一笑,她那位嫡母一向高傲尊贵,懒怠和她这个外面女人生的小姑娘打交道,大约就是让下人传给她听的,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吧。
也罢,横竖这几日清闲,便让她离魂去一探究竟。
人人都觉得若兴国公府和公主府定下婚事,是她捡了大便宜。呵,她倒要看看,那便宜到底有多大,值得那么多人私底下诋毁她。
姜星临离魂,如果有对方亲近的物件,便能直接去到对方身畔,若没有,就只能靠运气寻人了。她在公主府很少出门,要见那温岱渊,只能去兴国公府碰碰运气。
姜星临来到兴国公府,只见高墙耸立,屋宇相连,绵延不绝,占去大半条街。进府后,重重院落,雕梁画栋,虽不比皇宫气势恢宏,却也气派华贵,较之公主府更多了累世之家的富贵底蕴。
果不其然,姜星临在外院转了一圈,听得几个小厮说世子温岱渊并不在府中。姜星临想着,若两府婚事要定下,长辈们才是关键,便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内,很快来到国公府主院,里面只有几个打扮富贵的妇人十分忘我地打马吊,倒听旁边丫鬟说了一嘴,这几日国公爷为世子的婚事操碎心,刚刚又被老夫人唤去,大约也是说此事。
姜星临出了兴国公府主院,进入一个巧夺天工的大园子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大无边际似的,姜星临差点迷失在其中,幸而园中有一高楼,传来佛音阵阵。
姜星临刚刚也听到那丫鬟说温老夫人常年礼佛,便循着高楼找过去,果见高楼旁边就有一大院落,上书慈安堂,往来仆从皆衣冠不俗,严肃从容。
姜星临悠然飘进院内,来的可真是太巧了,正好国公爷在和温老夫人谈及温岱渊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