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莲台已化人形，其举止语言原似龙女，有时还模仿观音，现在却在模仿我，可笑又可气。自己种的、精挑细选的花，如今成了人，我原该高兴才对，却不免有些忧心。便问观音：“菩萨，莲台乖不？”

观音一笑，点点头，说：“乖得很。”

我思索了一会，正想说话。观音似乎看出我所忧，笑着说道：“让她留在我这儿吧，你且再送个莲台过来。”

莲台一听，立即打断：“不，有我就可以了，不用再来个莲台。”

“是呀！一个莲台就够烦人了，再来一个，又再来一个，这南海不就成了莲花池了吗？”龙女果然不同凡响，一语惊人，善财童子一下子一时没憋住，把西瓜喷了她一身。龙女遂追着他喊打。

我正吃着半片西瓜，一笑差点没噎住，呛个不停。

观音也是笑的，手一挥，莲台变化成莲台模样，一时在上空来回飞舞，一时又落地成人。我忍不住拍手鼓掌，莲台骄傲又欢乐，想来在这两百年甚是舒心。

我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观音说：“听说芙蓉神就要归位了，真是可喜可贺。记得到时与她来见见我。”我答应着。莲台要与我拥抱，几乎没把我闷死。松手后又把我送到海面上，使劲挥手。那样子行事到底像谁？真不记得了。南海算是世外桃园，与天上、太虚幻境相比更得几分幽静。

出来时，天空多彩辉煌。日头正在西方层云里，彩云镶金边，海上波涛汹涌，金光闪烁，耀眼异常。我乘着风迅速飞上半空，见海鸟争食也不理采，一路北行。耳边仿佛响起警幻仙姑的叫唤声，她大概猜到我会找到南海观音，但不曾想，我竟与观音、莲台等闲聊一下午，待瓜果琼浆将尽才离开。

群鸟列队飞翔，群鱼击浪拍涛，大海还有浪花的美。四周均与天相接，茫茫不知其远，海鸥叫唤而过，不见一处与人相关的物件。不见一艘船或一座灯塔，偶有小小的海岛从远处划过，不知岛上有人否。

不知飞了多久，我逐级上升，怕会错过莲湖岸。海面如同尚未裁剪的金纱，自然褶皱飘飘然沐浴夕阳中。

未几，西边的太阳正在洒尽最后一丝光线，收回落在海上的金丝光线。海又变得渺茫，眼前所见除了海水无一物，四周天边仍是海天相接。

又不知飞了多远，始终不见莲湖岸、莲湖底，忽见海上有数艘渔船正在归岸。看来我错过了，忘了记下幻境有几丈高。如今暮蔼沉沉，岭南沿岸即在眼前。于是奋力上升，不久忽现莲湖倒影。临近时，屏住呼吸，一贯而上。至穿出水面，天已全黑。此时力气全无，只得静待恢复体力。

这到底有多远？天上的繁星似乎都在笑我，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笑我无知无畏。这一来一去，怎么就对不上了呢？纵使云层阻碍，也不应该全然不见莲湖。想必是莲湖太大，大到漫过南海一半，在彩云之上，而彩云之厚难以估计。再加上估错了高度，便错过了莲湖岸。

幸亏吃过些瓜果琼浆，能量储备尚足，歇一会便飞出水面。星汉璀璨，一道银河丝带贯穿南北，其间紧罗密布，其外疏朗点缀。我不曾见过这么多繁星，一点一点一闪一闪，不知有多远，不知哪来的光亮，晶晶闪烁，光华远播。倘或他日要选一个最美的夜晚，我想必是今夜。今夜必是不眠夜。

很难测量到底飞了有多远，飞了有多久。数着数“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数至一半便忘了数到哪，只得重新起头。

不一会，亭台出现，警幻仙子仍坐在亭里，睡得沉沉。我轻轻把她唤醒，一同来到前方宫殿处。诸仙姑或是抚琴或是品茗，一数不过五六仙。我择一塌躺下，呼呼睡去，天暗地昏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