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至书房,靠墙一溜积满书的木架、柜子,书房中间铺了一块竹席,竹席上设有案机,案机之上又有笔墨纸砚等物。屋中仅有一人,他着褐色半旧素色衣袍,身材魁梧,仅看身影,就有一股雄浑的气势袭来。他面向书架,双手负在身后,不知面容如何。
男子道:“不知是何事,令家主如此慌乱?”
“伊先生。”男人浑厚如钟的声音道:“我还是十六岁时,便遇见你,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
“家主令伊某速回,只是要与伊某思陈叙旧吗?”男子言下之意,让他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男人依旧自顾自道:“这些年来,我经历了许多事情,离经叛道、命悬一线、同族相杀、兄弟背叛,人祸接二连三,幸亏先生不弃草昧,不曾放弃,多次出谋划策,化险为夷,才得如今局势。现今回首,最初一同进入望夕关的兄弟,老的老了,死的死了,活得精神的,大多站在对立面去了。再过几天,几年,还会有多少人离去呢?”
男子等男人感慨完,道:“白姑姑出事了?”
“先生敏慧。”男人苦笑一声,“这些年来,先生指点迷津,谋划全局。却是姑姑在背后全力支持我,因姑姑在身后,我无后顾之忧,全力以赴,如今姑姑病重,日后又将如何。失了定西,白家就如失去根源,无源之水,终将枯竭,无薪之火,必然熄灭。我要回一趟定西,大约需要一个月,我会在道蓁大婚之前回来,这一个月,阳纡的事情便交给浩衍与先生。我儿道真为父消愁,四处奔走,请先生多多关注他的消息,一切以他的安危为为首。”
“有二爷在阳纡主持大局,家主大可放心。”
“伊先生不必担心,我已嘱咐浩衍,他已向我承诺会沉稳一些,不会再胡闹。”男人背对男子,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笃定地说了这一句。
“家主多虑。”男子面色如常。
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男人没有说话。一个小厮站在门外,道:“族长,方家族长捎口信来了。”
男人道:“何事?”
“两件事,头一件是思玄道人林恬穆没走星敷城,而是绕路走的落花水香,已经到落花水香地界了,不知是何原因。后一件,前个月有个右手手背有族徽的人到方家去,请方家发挥质人的能力,去掉契,方家准备抓住那人,却让他给逃了,向族长问一问,知不知那人是何人?”
“嗯,知道了,下去吧。”男人说道。
待小厮下去后,又来了急急忙忙的丫鬟,丫鬟慌慌忙忙道:“老爷,不好了,姑娘留了一封信出走了!”
“……”男人无奈地轻叹一声,“信里说了什么?”
“姑娘在信中说她还不想要嫁人,她出去找少爷了,请老爷不要派人找她。”丫鬟回道。
“她屋中少了什么东西?”
“我心里有数了,下去吧。”男人道。
“是。”
待丫鬟退去,男人才缓缓道:“落花水香的两件事,伊先生心里有数,我不多过问。至于道蓁,暂且让她走走散散心,不用追她,她生性纯良,不知人心险恶,因此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时间到了,再带她回来。”
“是。”男子应道。
“我也该准备动身了,先生,半个月后再会吧。”男人抬抬手,示意男子可以离开了。
“望家主一路顺风。”男子客套地说了一句,便退出去。
才到门口,就听风风火火的声音喊道:“大哥,我忘了还有件事要跟你交代了!”
一个眉目俊朗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来,没想到在门口会遇到最讨厌的人,他剑眉灵活地拧成一个疙瘩,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伊狐狸,你怎么在这里?”
“浩衍,先前与你说的都忘记了?”男人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来。
白维瀚啧了一声,说着“没忘”,一步迈进屋中,有意无意擦着男子的肩膀越过去,将男子带得往后晃了几步。他回头来,没诚意地道:“对不住啊。”
“无事。”男子点点头,离去了。
“浩衍……”屋中的男子喝责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都道歉了,大哥你偏心也不能这么偏的啊。”白维瀚边走边说:“这事按下,我有事跟你说。根据宝灵的消息,我们的人果然截住了曲梁州牧捎往流景扬辉坪的信,现在就等人找到聂和陆的手书,仿她的字迹回信了。宝灵这小子,干得真漂亮!嘿嘿,等他回来,他要什么奖励,我都给他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