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意外的是土坟中的骸骨都有着相近的葬龄,时间上对应着的正是异灾前后。
如此也就意味土坟里埋葬着的的确是池家村人。
他从王东口中听说过池家村一共有三十四口人,眼下少去两坟,那么顾家村里的那对爷孙的确是存活下来的两人?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于是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土坟。
先前他只是单个的查看,如今是将所有土坟都纳入眼里,夜色像是没有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方才在碑上留下了指印,同样也留下了脚印。
如今两者纷纷散溢出微弱的光芒,逐渐连接到了一起,所有土坟就此笼罩在里面。
但他没能看出什么。
土坟就只是普通的土坟而已,他所认为的一切都没有看到。
可不知为何,他的兴致反而越发高涨,所以他打了个响指,指肚上的黑迹也不见了踪影。
旋即他离开了池家村的废墟,朝着来时的路回去。
他是从顾家村外来的,回去的地方自然也是顾家村。
只是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带着疑惑看向自己的影子。
半夜时分,星月光色越是黯弱,他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但毫无疑问,他的影子正在晃动。
影子是非透明物什在光照下的一种映像,时刻反应着非透明物什的变化。
他此时并没有在做其他的动作,影子自然不会有相应的变化。
本身不是变化的源头,那么就只能是外界的影响。
空间的变化?还是光照的源头?
答案毫无疑问是光照的源头。
只是源头离他所在很远。
都说天空是一张幕布,一面是白天,一面是黑夜,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便是幕布翻了个面。
所以无论如何变化,幕布还会是那张幕布,悬阳烈日还是会在那个位置,日月星辰也始终会在那里挂着。
自是如此,亘古亦是如此。
吴怀眼下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星月在明灭,流光在扭曲,不变的星辰时而靠近,时而远离,那是彼此间的距离在变化。
整平的幕布像是出现了陷印,犹如被按压下去的那种,程度没有多重,可天地之间却仍有碰接。
接连的地方是在霞隐山林深处,唯一能有这等高度的就只有一个地方。
吴怀没有进入过霞隐山林的深处,但他知道那个地方是霞隐峰。
……
小松山上,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顶。
没有散发出丝毫的气息,身形似乎与周围完全融在了一起,巡守各处的守卫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将栖霞深处的所有变化都纳收眼里,惊疑、恐惧、震撼、狂喜等等神色不断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一道不起眼的流光从天而降,似乎与那座在他眼里高若抵天的山峰融在了一起。
但他眼里映照出来的是流光的分化,分别投射到霞隐山林数个方位。
其中一道穿过了数道川流,潜过了座座峰峦,最后落在了小松山数十里外的一个地方。
那里盈漫着水雾,迷蒙不见真相。
那里汇交了几道源流,早成山涧。
如今隐有嘶鸣,似是欢愉。
如今隐现影迹,如蛟如龙。
……
千里外的渊城并不喧嚣,深夜当是疲累者的憩息时。
可总有人会耐不住寂寞,喜欢深夜寻欢作乐,也总有人日息夜作,为了生计不得颠倒人生。
深夜的喝骂声多数时候都是充满肆意的,发泄是必不可少的。
生活总是会有不如意,人生多数时候也只能苦乐中自勉。
不同霞隐山林的黯秽,城中星月光芒盛炽,尤是城中某家小院里,比之其余地方更盛几分。
星光忽然出现瞬息的黯灭,接着是瞬息的反升。
清醒着的人恍惚间像是看到了白日,可等他们揉眼定睛时,深夜依旧。
昏沉的人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却仍是挡不住脑海里的重压。
他们不知道就在刚才有道流星划过了天空,落向霞隐山林的方向。
他们也不知道,城里有几道声音在无人听闻的地方响起。
那里面有惊疑,有好奇,也有忧虑。
……
与此同时,城里的一座书阁打开了门。
有人走了进去,缓放脚步登上了最高的第五层。
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只有一位老儒模样的寐眠老者,苍白两眉微垂,鼾声微微。
手里拿握着的书已经掉在了地面上,另一只握笔的手还撑在砚台里。
那人先是走到窗台边开了窗,然后小心走到老者面前,弯下腰捡起地面的书,不意看了一眼,顿时眉头微皱。
书上写有一行字,字数仅有四六。
蜉蝣有命,旦夕。
蜉蝣有命,不由己。
蜉蝣有命,不过冠年。
蜉蝣无…
最后的三字被划了去,墨透纸页,只能依稀可作分辨。
“天意如刀,莫要轻言!”
那人朝着老者揖手行礼,老者此时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的寂如渊海,一瞬间的邃如星空,一瞬间的高远渺测,最后所有交织成了一副画。
那是他望向窗外时看到的景。
那也是他所看到的一物。
那副景远在千里之外的霞隐山上。
那物是一只眼睛,灵动非常,似乎正隔着千里与他对视。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