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爱着,总是不易的。
桑翊看着樱桃儿睡得香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现在,不是就有师尊一心待他好吗?
他还是很幸运的。
柳妖转身要走,却又起了玩心,偷偷折回来,弯曲食指,轻轻刮了下小女孩的鼻子。
“顽皮。”他轻轻道。
冬去春来,转眼之间,樱桃儿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自她懂事后,樱桃儿每日都会对着柳树诉说自己的心事,坐在柳树下,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诉说的内容涉及颇广,比如天为什么是蓝的,月亮为什么有时候圆有时候缺,人为什么会长头发......
从小时候的鸡毛蒜皮,到十几岁的少女心事,她都说了个遍。
妖的一生漫长无比,有少女的陪伴,柳妖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无比,过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渐渐的,这成了一人一树的秘密,成了他们每日的习惯。
桑翊能感受到,每当樱桃儿说话的时候,柳条都会在风中微微摇晃,像是在回应。
结界里岁月漫长,桑翊能共情到樱桃儿靠近柳树时柳妖内心的欢喜,亦能感受到柳妖见不到樱桃儿时的失落。
他无法解释一切,但是桑翊知道,自己在驿站里见不到殊玉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万万没想到,他身为人,竟能共情一个妖。
这日与千百个过去的日子一样普通,樱桃儿如往常一样来到柳树前盘腿坐下,心事重重。
她开口,却不是往常一般的闲扯,她眉眼带着几分落寞与迷茫,她道:“干爹,我有喜欢的人了。”
桑翊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这苦涩来源于柳妖,并非来源于他自己。
因为从桑翊的角度来看,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有了心悦之人,是十分可喜可贺的。
往远了想虽然有几分不舍,但这终究还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说明樱桃儿长大了。
柳妖心中为何会苦涩呢?
樱桃儿继续道:“我喜欢的那个人,他说要娶我,可是出嫁后,我就不会再住在这里了,那我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干爹您。”
许久,皆是沉默。
初三,是一个好日子。
樱桃儿穿戴好嫁衣,举着三炷香站在柳树面前。
她打扮得漂亮极了,神情恭敬,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干爹,他们说我出嫁是大事,为图吉利,需要取您身上一块木头作为嫁妆带在身边,能保我平安。”
巫医站在樱桃儿身后,举着仪式要用的铃铛。
樱桃儿上前抚摸着柳树,道:“您要受苦了。”
她将香插在树前,退后一步。
就在这瞬间,一节柳枝勾住了樱桃儿的嫁衣。
浓烈的青绿缠在鲜红如血的红衣,分外鲜明。
巫医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他大概能察觉这是柳妖的挽留,没有恶意,便不知是对谁说道:“生离死别,是人间常态。”
樱桃儿听到这话,回头看向巫医。
柳条无力地滑落。
吉时将到。
樱桃儿的爹便道一声得罪,然后挑了截较粗的树干,几斧子砍了下来。
桑翊呕出一口血。
与柳妖共感,所有疼痛便要他也跟着承受一遍,与此同时,桑翊从心中升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似乎是难过。
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
终究,还是人妖殊途......
樱桃儿出嫁了,嫁给了邻村的一个男人。
桑翊以柳妖的视角看着这空荡荡的门口,只觉得非常不是滋味。
他忽然想,修真界结为道侣的人有很多,如果有朝一日,殊玉有了心悦之人,与对方结为道侣,自己也会像如今的柳妖一样,守着空空的凌霄峰。
一想到那个画面,桑翊的心口便闷闷地痛。
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殊玉气质清冷,容颜过人,且修为非凡,修真界多的是大能,他们肯定会有人因殊玉而心动,若他们中任意一个得了殊玉的青眼,那么......
真的到了那一天,桑翊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他没有任何理由、任何立场、任何力量去阻止殊玉。
与此同时,殊玉打破困住她的柳藤阵,一脸阴沉地瞪向柳妖的本体。
柳妖本体已不像桑翊在幻境最初看到的模样那般。
现在的柳妖,仿佛满心都是伤痕,眼神无光,淡淡道:“殊玉仙尊,事已至此,你的徒弟必须经历完这一切才能摆脱回溯,纵使是你,你也无力回天。”
殊玉对着柳妖便是一记暴击,“我曾救下你一缕魂魄,你答应为我做一件事,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柳妖依旧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担忧欺骗了强者后该有的惶恐。
他看着沉浸在回溯幻境中的桑翊,“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那便是对喜欢的人无条件付出究竟是不是对的。”
殊玉气还没消,但是抬眼看了下柳妖。
她曾救下将要魂飞魄散的柳妖,这柳妖为报答殊玉,答应替殊玉做一件事。
这次对桑翊考验,原是她与柳妖商定来布阵测试桑翊修为,没想到柳妖临时变卦,将殊玉困在了藤蔓之中,引桑翊进入回溯幻境。
殊玉不明白柳妖想要做什么,让桑翊与之共感,是想让多一个人知道他的痛苦吗?
“我能感受到”,柳妖看着桑翊失落的神魂,“他心里也喜欢一个人。”
殊玉眼皮一跳,看向桑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