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坐,身前各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细算起来,这是他们相隔八年重逢之后第一次正经的两人独处……
宫倾郡本想把攥在手里的手帕还给他,却不知怎么的没能拿出来,反而问云非幕道:“去过大理寺了?”
云非幕道:“方才才回,听闻你上午已经去过一趟。”
宫倾郡道:“是。”
“路衍行说的,你作何想?”
云非幕敛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乖顺地向下,给人一种温顺良善的错觉。
“于家暗中派人杀害朝廷官员,伪造失踪自杀假象,为的是买官卖官。”
“是。但大理寺那边只有人证,现下尚不可声张,也并无其他更有力的证据。”说到这,宫倾郡顺便就将方才和肖游的谈话简要的和他说了一下。
不知为何,云非幕听到肖游这个名字就心里就有些膈应。
“如若不出我所料,此事肖家亦参与其中。”
肖家家主,肖尚勇,也就是肖游的父亲,官拜吏部侍郎,手握调动升降官职之权。虽说于家树大根深,但杀害朝廷命官、买卖官职一事,要想做的足够掩人耳目,吏部必然有人作为内应。
云非幕点点头,表示认可:“若想拿出证据,需得亲自到吏部查看一番。”
“官员调任升降,吏部皆有记录。只是这等见不得人的买卖,必然有明簿暗簿。”
“这暗簿,应该已经被肖尚勇妥帖藏起来了。”
宫倾郡看向对面的云非幕道:“方才我刻意对肖游说出那番话,已然引得他心神不宁,想必待其回府后便会开口询问。”
“我先前已派人提前探查过肖尚勇的行踪……”宫倾郡说到微微挑了挑眉,“此刻他应还呆在丹凤楼,估计两个时辰后回府。”
她琥珀色的双眼直直地看向对面的男人,意思明显……
偷听墙角的事要不要一起?
云非幕被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笑出声来……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老是喜欢用一些暗戳戳的方式去打探消息。
宫倾郡被面前粲然绽放的男色迷了眼,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佯怒道:“笑什么?”
云非幕收敛了些,只是那份笑意仍然明晃晃地被挂在脸上,连一丝遮掩都不做。他声音清润,出口便会有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此刻语气里带上点点笑意,更是悦耳。
“没事,只是想到从前你总爱拉着我和长风听人墙角,常常弄得鸡飞狗跳的,一时间便没忍住笑意。”
经他这么一说,宫倾郡也忍不住回想起来小时候那段闹腾的时光,唇角也不自觉勾起。
在遇见云非幕到发生宫变的这段时光里,是她为数不多纯粹而又美好的记忆。至于后来十四岁逃出宫随陆九历练,虽说心境上没有宫变那段时日那么沉重,却也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有上顿没下顿已经成为日常了。
“我们堂而皇之地在明面上告诉于家我们要出手了,他们肯定坐不住。”云非幕停下来同宫倾郡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朝堂之上,和都之内,唯你、我和沈家能够让他们忌惮。”
“但于家树大根深,吏部肖家、户部陈家、礼部何家……不少世家贵族皆为其党羽,仅凭我们手里的兵权,无法将其连根拔起。”
宫倾郡适时插话:“前阵子,我已派人暗中敲打过何家。那边给出的回应不温不火,暂搁置一段时日再看。”
想到诗会那日发生的事,云非幕不禁皱了皱眉。
云非幕接着说:“虽说在和都有大半势力都依附于于家及其党羽之下,收集他们的罪证不容易,但并非不可为之事。只是,当务之急,实则在南方。”
宫倾郡看他一眼,冷声道:“税金。”
云非幕颔首:“于家之所以越来越猖狂,便是因为其与湖州李氏几乎垄断了南方半数的税金。”
“当地官府、豪强与之勾结,从钱粮税务中抽取油水,百姓苦不堪言。”
宫倾郡纤长的手指握在茶杯上,指尖缓缓泛白,慢慢忆起了一些往事……
她曾和陆九一起南下游历……
江南一水一木皆有风情,人杰地灵,从古至今无数文人才子身上的诗书气华沉淀于此,便是踏足就可沁润人心。
可也就是这样美如画的地方,在那些看似体面的青砖背后,豪强贵族的压迫几乎要逼得人直不起腰……
她的手不自觉地落在腰间那块透着水蓝色光泽的玉佩上,手指在上面细细地摩挲。
父王母后所要守护的江山和人民,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