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亮,有点儿无精打采的,甚至没有追问手下究竟是什么事。不过那手下人还是继续说下去:“帮主,是淮南王派中郎伍被伍大人前来我总舵求见。”
“伍大人?快,快请!”郭解一下子振奋了精神,急忙让人把伍被请进来。
伍被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却是神采奕奕,熟络地跟郭解寒暄,看来已是多年老友。郭解让厨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待伍被,两人在饭桌上聊起双方近况。
“我们家王爷前些日子到宫中看望太后,王爷一向知道你与那长安城中的丝绸商伍育之有些交情,所以本想顺道探望,没想到竟遭遇朝廷查抄伍宅之事。不过后来得知帮主并未受到牵连,便也就放心许多,特意命我带些东西过来看望帮主。”
伍被说着指了指放在墙角的礼物,都是些用马车专程从淮南运过来的特产,甚至还有地方向淮南王进贡的礼品,淮南王也转送给了郭解。
“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些年来我少年帮承蒙王爷多方照顾才有今日,王爷若是有任何需要,只消说一声便是,郭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郭解言谈之间流露出义薄云天的气概,相比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莽撞少年,已是成熟许多,俨然有了一代大侠的风范。
伍被赞赏地点点头,笑道:“帮主言重了。王爷他只是挂念你,上次一别已有数月,这几个月之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少年帮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难保不出什么意外,所以王爷才特意让我嘱咐帮主,万望多多保重身体,若有得空,不妨多到淮南王府走动走动,王爷也能放心些。”
“就怕麻烦王爷了。”郭解与伍被相视而笑,两人端起酒来干了一杯。郭解又问起了王爷之女翁主刘陵是否安好,算起来刘陵与无瑕年纪相仿,是而郭解心头仍是担心着无瑕。虽说无瑕不是同刘陵一般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可无盐淡也是长安城屈指可数的富商,对无瑕又是宠爱至极,其他的叔叔伯伯包括使君这个做哥哥的,也都是一向把无瑕捧在手心里哄着宠着护着,她哪里吃过市井间的苦头?如今她一个人流落在外,又有官兵追捕,还不知道她究竟过得怎么样呢!不过这些烦心事,郭解倒是没必要跟伍被提起,他只是自己喝着苦酒罢了。
两人酒醉正酣,忽然闻得房梁上某处响起一串铜铃声。伍被不得其解,一脸奇怪地盯着郭解,却见郭解面色严肃,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外面也正好有手下急匆匆地跑进来,郭解便问道:“怎么回事?有人闯进来了?”
“回禀帮主,我们被官兵包围了!”手下焦急地说道。
郭解顿时一惊,手中的酒也撒了一地,伍被也赶忙站起来,问道:“怎么会这样?官府的人如何查到少年帮的总舵?”
“官府对我少年帮早有防范,多年来对我们各处分舵多有骚扰,如今追查到总舵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我少年帮也不是这么好招惹的,既然他们自己找上门了,那我们就痛痛快快打一架,了结了这多年的恩恩怨怨!”郭解说罢,吩咐手下全面备战,随即自己也拔出宝剑,准备冲出去厮杀。走前郭解也不忘留下两名兄弟,嘱咐他们带着伍被从暗门逃走。
伍被身为淮南王手下的中郎将,自然不便在此地多留,若是让人给认出来,指责淮南王跟匪寨牵扯不清,不免诸多麻烦。
看着伍被离开以后,郭解才带着人冲出去与官兵血拼。其实郭解早有料想,既然官兵敢来包围少年帮总舵,必然是有充分准备,与其硬拼未必能够占到什么便宜。所以他冲出来并非为了争一时之气,而是下令兄弟们分批撤退,而他自己须得留下断后。
“帮主,让我们掩护你先走吧!”一手下见激战愈演愈烈,少年帮死伤不轻,不禁要向郭解劝谏。
郭解却摇了摇头,仍是往前冲:“不行!让剩余的兄弟们先撤,我来断后,咱们到老地方碰头。都给我走!”
“帮主!”一名小手下靖儿抱住要往前拼杀的郭解,眼里满是担忧,死死地不让郭解走。
郭解皱起眉头,有点责备地说道:“靖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什么脾气吗?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帮主,我……”靖儿的手松了松,但随即还是又不舍地抓紧了郭解的衣角,就像个孩子似的,流露出受伤的表情。外面的官兵到底有多少,他们甚至无法估算,但是看得出来,朝廷这次是要借着勾结私盗铸币钱坊等罪名,将少年帮一并铲除,所以这时候冲出去,恐怕凶多吉少。靖儿担心郭解这一去,只怕是要落入官兵手中,甚至身首异处……
郭解本就比靖儿年长十岁,向来都是把他当作亲弟弟一样看待,到了这个时候,心再硬的汉子,也会有一点儿柔情流露。他拍了拍靖儿的肩膀,放轻了声音说道:“靖儿,我知道你是担心大哥,不过我郭解身为一帮之主,帮中有难的时候,岂能自己一走了之,置数千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当年你们入帮时,我郭解就曾承诺,我们虽被父母抛弃或者是被这个不公平的世道抛弃,但我郭解绝不会抛弃你们!今日若是我脱不了身,你们安全之后就将我们从前收藏的宝贝都分一分,卖了钱各自找个地方安身立业。其实这么多年来,咱们走南闯北,漂泊的日子也过够了,该安定下来了。”
“帮主……”手下的一团兄弟们,听完郭解的话已是热泪盈眶。
“帮主,我们等着你,你一定要活着出来跟我们会合!”
“对,我们等你!”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坚毅的面庞,郭解忍住了泪光,点了点头:“好!兄弟们,等我教训教
训那群不知好歹的朝廷爪牙,就来跟你们会合!好了,别耽搁了,你们赶紧撤退,再晚就来不及放机关了!”
郭解说罢,把兄弟们往后一推,自己冲了上去。倒不是郭解胆子有多大或是有多自负,敢一个人挑战数千官兵,只是这少年帮总舵历时已久,各处设施完善,为了防御外敌入侵,到处都是机关暗道,稍不留神就会着了道,可以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若非万不得已,郭解也不会弃守,只是这一次来的官兵实在太多,郭解放出所有暗器机关,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郭解与涌入的官兵厮杀,自己也负了伤,好不容易才从后门撤出。
为了不连累兄弟被官兵追捕,郭解另选了一条路逃亡,被那官兵头领发现,是而带了四五个人在后面紧追不放。以郭解的功夫,以一敌五并不是什么问题,可毕竟他刚才在突围中受了伤,又耗费了过多体力,施招越发艰难,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逃亡。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眼瞅着郭解已经逃脱不了,只好和追兵拼死一搏,但他已经站都站不稳,何况是打斗。
可就在此时,一人从林中窜出来,绕到官兵背后,趁其不备将五人一并歼灭。郭解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先前离开的伍被!
“伍大人,你不是……”郭解甚为惊讶,勉强支撑着站起来。伍被上前扶着郭解,忙解释道:“我走出去之后不放心,所以返回路上正好瞧见帮主你被几名官兵追杀,便绕到后面替你解围。幸好在下有点皮毛功夫,不然还真是惊险。”
“伍大人救命之恩,郭某铭记在心,来日定当还报。”郭解因流血过多一脸苍白,面上坚毅的神情也多有痛苦之色。
两人在洞穴里躲过了一两个时辰,渐近傍晚,林中越来越静,郭解艰难的呼吸声显得极为沉重。郭解已经用布条自己止住了血,并且简单包扎,现在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一些,但伤势仍是严重,需要好生休养。于是伍被建议郭解与他回到淮南国去,一路上有伍被身上的手令,没人敢拦下他们的马车。
伍被命车夫日夜兼程赶往淮南国,把郭解送到了淮南王府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