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人道:”前两句荡荡中原,莫御八牛意思是说:浩荡的中原,无人可抵御八牛,八牛两字合起来,是一个朱字。后两句泅水不涤,有血无头,其中血无头是个皿字,与泅水合起来,就是温字。”
朱全忠曾听说袁天罡留下的谶语皆与世间大事有关,却想不到其中隐含了自己的名字,既惊詑又欢喜,笑赞道:”袁天罡果真是神人!这偌大的中原,确实没人可与我朱温为敌!”
车中人道:”泅水不涤,有血无头虽是个温字,却也意喻着你一出现,天下便血流成河。”
朱全忠反驳道:”战争乱世,自是血流成河,没有我也有别人!”他不愿再谈论这话题,见谶语下方还有一首解诗,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小诗乃是:”一后二主尽升遐,四海茫茫总一家。不但我生还杀我,回头还有李儿花。”
车中人道:”前两句是指唐朝最后的一后二主就是何皇后、李晔以及太子尽升天归西,五湖四海终于一统。”
朱全忠大喜道:”这谶语、颂诗合起来,莫非是指我朱温将来必会一统天下,登基为帝?你早就解答出来,是也不是?”
车中人微然点头,但眉宇微蹙、并无喜色,目光只专注着颂诗的三、四句。
朱全忠见他神情有异,急问:”最后两句:不但我生还杀我,回头还有李儿花。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那个奇才小子出现,所以事情生变了?”
车中人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道:”这推背图讲的是从大唐立国一直到后世的奥妙玄机,最末两句颂诗,我一时还未能推究出。”
朱全忠微感失望,伸手向车门,道:”既猜想不出,就别费神了,咱们下山去吧。”
车中人道:”你先去凤翔督军。”
朱全忠问道:”你不随我去嚒?”
车中人道:”当初我说了,我助你称帝,你必须遵守三个条件。”
朱全忠不悦道:”为何忽然提起这三个条件?”
车中人不理会他的怒气,径自说道:”这三个条件,一是不可擅自称帝,需等候天机二是对我的献策必须言听计从三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景况,绝对不可染指臣子、兄弟、近亲之妻女。这几年征战下来,我的计策可有让你失望过?”
朱全忠道:”自然没有。”
车中人沉声道”但你却教我十分失望!”
朱全忠微然尴尬:”我只不过……”
车中人道:”你只不过在攻下兖、郓两州,杀了朱瑾之后,还想留下他的妻子?那朱瑾曾发兵救你一命,与你称兄道弟!”
朱全忠恼羞成怒,大声反驳:”朱瑾是败战之贼,今日乱世,哪个豪雄不是心狠手辣、妻妾成群?今日我不杀他,来日他必杀我!”
车中人道:”你走吧。”
“夫人!”朱全忠急切道:”在我心中,你始终无人可比!”
“我不是小鸡肚肠的妇人!”车帷卷起,一个青衣妇人从帘后缓缓走了出来,美艳中柔弱如柳,柔弱中又有一丝坚韧不折的英气,深潭似的瞳眸闪着幽然微光,轻抿的唇淡淡勾起,似乎在温婉的外表下承担着许多心事,正是朱全忠的爱妻、魏国夫人张惠。
她矗立在烟雨之中,单薄的身子仿佛一吹即散,又坚凛得有如雪中傲梅:”你每犯一戒,必损及福泽,影响帝王气运。”
朱全忠双眼微闭,深吸一口气,诚恳道:”夫人,我错了!我会教人送走朱瑾的妻子。”
张惠道:”王爷军事倥偬、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不劳费心,我已命人送她去尼姑庵修行了。”
朱全忠心中虽不悦,也不敢发怒,只道:”夫人拿主意便是。”
张惠目光远眺苍天,幽然道:”还记得你决定反叛黄巢那一日,我曾说无论大事成不成,二十年之后,你我夫妻缘尽,从此你海阔天空,任凭作为,我再也不束缚你了!等你权掌天下之后,再不用对着我这张人老珠黄的脸皮了,如今算来,也只余三年时间相守,你连这点欲念都忍不得,如何成就大事?”
朱全忠伸出大掌紧紧握了她的纤指,道:”惠,二十年不够,我许你的是一生一世。”
张惠任由他用力地握着,指尖、心底都泛起一丝痛楚,如果这个男人是为了自己而疯魔,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为这无情的天地、可怜的苍生,尽力留下几许慈悲,但不知这样的柔情随着自己年华老去,还能束缚他多久?
“每一个人都说我是天杀魔星”朱全忠仰首望天,道:”我可以答应你少造杀孽,但你也不准离开我。”
两人携手眺望着迷离云海、凄蒙山城,心底同时泛起遥远的记忆……
那一年,杏花正开,一座小庙前,一眼凝眸,竟促成了一段宿世情缘,却也为世间带来浩大战火。
朱全忠原本是最穷苦的佃农子弟,日日只懂耕田种地、打架闹事,无意间在龙元寺庙前瞥见一顶华丽小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