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殷识微神色淡淡。
他握了握掌,掌心那一缕黑气蜂子般震颤,缓缓消失。与此同时,殷识微周身皮肤破裂,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他素色的衣裳。他嘴角泛出血丝,却依旧神情淡漠。
肉身为战场,神识与神识争斗,肉身难免受到波及。
他抹去了“秦络”的一分神识,这具肉身也不能用了。
到底是大意了,他低低叹了一声。
看他拂去自己的神识,秦络眸光一闪,道:“你神识如此强大,道行不应仅有二品……原来是一具身外化身。”
说罢,她立刻扭头飞遁。
她刚刚离开建木,功体尚未完全恢复,不宜与一个能用身外化身的大能纠缠。
殷识微闭目坐在原地,并未拦她,只是问道:“名字。”
原始真言发动,简短的两个字,自有山海般的威严。
秦络已经飞出去百里外,依然被那两个字追了上来。原始真言下达的命令越是违反受术者自身的意愿,威力越弱。若是“杀”、“死”这般的原始真言,她倒能抵抗。反倒是这种仅仅是问名的原始真言,她难以逃脱。
想必殷识微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仅仅问了个名字。
“李……”
她咬牙切齿,竭力不说出自己的姓名,唇畔流下鲜血。
可她终究抵挡不住原始真言,有种看不见的力量撬动她的嘴——
“之……”
“仪!”
名字说完,原始真言的威压消失,她的身影也遁入远天。
***
姜篱带着殷家众人回到太上神宫,发现此地已经聚集了几个侥幸逃生的质子。他们正挨个通过裂隙返回孤剑城,排在队伍末尾的正是秦绯。
姜篱落在她身边,问:“殷识微呢?”
秦绯回头见她,愣了一下,问道:“殷长公子?”
“是啊,不是他救你来这儿的么?”
秦绯睁大眼睛望着她,顿了半晌才道:“萧二姑娘,我不知道你看见的是谁。我虽品级低微,却尤擅飞遁之术,并未借他人援手。这一路上,我并未看见殷长公子。”
她前面的质子给她作证,道:“秦姑娘说得不错,我们一起回来的,并未瞧见殷公子。”
戚飞白、言归和殷家修者都围了上来,怔怔看着姜篱和秦绯。
“怎么回事……”戚飞白期期艾艾地问,“识微呢?”
姜篱蓦然变色,冷冷对秦绯道:“你发誓,你未曾说谎。”
秦绯眼神坚定,“我绝不会骗你。”
她言辞凿凿,不似作假。她也的确没有理由欺瞒姜篱。
事情不对,秦绯说她没有遇到过殷识微,那姜篱和殷识微碰见的那个秦绯是谁?
“你们先回孤剑城。”姜篱扔下一句话,御剑而去。
姜篱用尽全力,剑几乎成了雷霆,掠过无尽的夜色与乌云。不时有怪鸟来纠缠,啊啊乱叫,姜篱看也不看,直接把它们斩碎。她心里有种火烧似的焦急,仿佛是烙铁烫着心头,让她急躁不安。
殷识微不会出事的,她想,他那么聪明,还总是背后留一手,他肯定有办法解决那个假秦绯。更何况,他是殷雪时的儿子,殷雪时如今是大自在境的大能,怎会不给自己亲儿子保命的法宝呢?
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慰自己。
剑已经飞到极速,她却嫌不够快,几成幻影,掠过怪鸟时不必出手,凭借迅猛的速度便能穿越怪鸟,在其巨大的身体上留下圆形的孔洞。
终于,她来到与殷识微分别的地方。
幽密巨林里,他闭目趺坐在一棵树下,一袭染了血的白衣,恍若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姜篱在他面前蹲下,注视他宁静的面容,强笑道:“喂,殷识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他的眼眸还是往日般平静,像一面深深的古镜,倒映天光云影,还有姜篱的脸庞。姜篱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永远干净整洁,衣角不染尘埃,可现在,他浑身是血。
他好像很疲惫了,仅仅看了姜篱一眼,便闭上眼,倒进姜篱的怀中。
他咳了口血,轻轻张口:“答复。”
都到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要纠结那种事?
姜篱想不明白,心好像被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血淋淋地疼。
她想把他背起来,“我们去找郎中!”
他却攥住她腕子,用尽他最后一丝的力气。
“答复。”他固执地说。
“别说话了,我们去找郎中!质子里一定还有别的医者!”姜篱气得眼眶发红。
他轻轻叹息,似有经年的悲伤与无奈。又一次,姜篱看见他露出她看不懂的眼神。尔后,仿佛天光收入夜色,他眼眸里最后一星亮光散去。
他靠在姜篱肩头,失去了声息。
好似被霜雪冻住了心脏,姜篱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心里满是茫然,她脑袋变得空空的。有种无言的悲哀涌上心头,她伸出手竭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流逝的风。
为什么会亲他?为什么拒绝他的仙针?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为什么如此难过?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她喜欢他。
“殷识微,”她轻声说,“我动心了。”
可她答得太迟,他已然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