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许之渊只觉得原先的张寡妇好像变了模样,似乎年轻了许多,倒不似个半老徐娘,而像是待字闺中的怀春少女。
举行婚礼的场地选在城南边的城隍庙外。
一是龙渊县内的城隍庙的香火旺盛,而且极为灵验,甚至名声都传到京都,比如那远道而来的邵师,便是专程从京都赶来,只为给自己病中老母求一炷高香,以求其平安顺遂。
二来城隍庙外,有一处极其宽敞的空地,每月十五这天,城隍庙周边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庙会,主要用于祭祀龙渊县的城隍爷,以保佑小城无灾无难,同样除了庙会那天外,龙渊县内实在找不到一处能盛纳上千人的宴会。
城隍庙外,立着两个神龛,神龛之下,竖着新婚夫妻父母的牌位,再下面是一个几十平米的看台。
城隍庙下,数前人捧场,虽说大都是为了那二两白米或者三个铜子而来,好歹来者是客,碎玉堂和醉春风的伙计们也都招呼张罗着,没有给各自的主人丢了面。
许之渊换了三个铜子后依旧不肯离去,想要继续看着那王掌柜与张寡妇的叩拜大礼。
程二娃提着二两白米与半斤清酒就要给许之渊算账,嘲笑许之渊的三枚铜子只能换取二两白米,倒是白白可惜的那半斤清酒。
许之渊也不与之狡辩,要那半斤清酒又有何用,许之渊本身不喝酒,自然就算不上亏。
有过了一个时辰,选定的吉时已到。
王掌柜身披红锦长袍,带着一顶乌纱帽,昂首阔步自庙中走出。
张寡妇早已身披凤霓,头带红盖,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
待行过三拜九叩之后,王掌柜揭开王寡妇的红盖布,向着前来捧场的众人喝到。
“今日,感谢诸位捧场,当着龙渊县城隍爷的面,青浣为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王凌云此生无悔,此生快哉!”
许之渊这才知道王掌柜的全名,王凌云。
少年的凌云之志,到了中年读起来竟也有一番韵味。
同样张寡妇不在是张寡妇,从今日起,张青浣便是王凌云明媒正娶的妻,这是在城隍爷面前的婚礼,是在龙渊县内数千人见证之下,以后变得尊称醉春风的老板娘为一声王夫人。
许之渊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内心感慨万千。
与程二娃归去的途中,陡然又听到了许多关于功德堂白掌柜的消息。
“那功德堂在龙渊县开了二十多年,竟用枣仁皮冒充山茱萸,用木薯粉冒充白茯苓,独活代替当归,猪羊骨替代龙骨,最令人众怒难任的是,那白掌柜竟私下与数家青楼做起紫河车的生意,甚至还专门高价收购,简直是丧尽天良。”
“定购这些紫河车大都是龙渊县内有头有脸人物,学什么补阳调虚的古法,竟让食用紫河车成为大户府邸之间的谈资!”
“那两具尸骸可还有结果了?”
“什么两具尸骸?不过你说倒也奇怪,自那蛤蟆庙的孙道长将用黄符将那两具尸身封住,用一白布掩盖,只待县衙的捕头到来,再将那白布掀开,哪里来什么的小妾丫鬟,不过是两头死了不知多少时日的胡狼。”
“可仵作却说,当时井底明明是两名女子,如今却成了胡狼,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许之渊回到家中,将手中的三个铜子放进床盖板下,床盖板中安静的躺着三枚银币,和几串铜子,自许父消失的这大半年里,许之渊硬是一颗铜子没花,反而偶尔帮衬着邻里渡船的时候,还多赚了几个铜子。
王掌柜婚后的第三日,只因孙二娘手下的一小工家中临时有事,许之渊便接过那人手里的活计,要说自张蛟生被那仙人带走已经过去一年,孙二娘却一点不担心,只管忙着自家的渡船生意,倒多了两艘渡船,从临近村中,招了两个懂水性的精瘦汉子。
龙渊河畔,雾气蒙蒙。
许之渊用下巴抵着船桨,在岸边打着哈欠,昨日便听孙二娘说,今早有一单去往岚山县的生意。
一个愣神,有两道人影从远处赶来。
待走到近处,却是两位读书人的模样。
其中一位与许之渊同龄的少年,正是昭义学院的褚云凡虽个子长高了许多,容貌却与两年之前没有太大变化。
直鼻弯眉,唇红齿白,自带一股儒雅的气质。
想来褚云凡旁边之人就是来自京都学院的邵师,这么一想,龙渊河斜对面的岚山县的确是前往京都的方向,船渡要比经两界山的山道要快上一倍不止。
许之渊小心的将两人扶上渡船,眼睛不停地朝着邵师与褚云凡的脸上看去,他们眉宇舒展,脸上虽没有一丝表情,许之渊却看到了满身的傲气。
兴许是许之渊盯着两人时间太久,那褚云凡转过头来,双目与许之渊对视,似是在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是否认识这个不礼貌的同龄人,许之渊连忙将目光收回,随着一阵桨动波摇,渡船上的三人朝着龙渊河岚山县的方向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