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突然身子一沉,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甩在了年轻骑士的脊柱上,年轻男人一声惨叫便瘫软在地上不断地颤抖。巨汉直起身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
“给你小子留点记号杜先生应该不会怪罪我吧,小子你听好了,老子叫做袁力,你那老不修的爹要是能治好你这粉碎的脊柱记得来南疆找我,我等你来报仇哈哈哈哈!”
在一阵猖狂大笑声中,汉子领着一众黑衣人快速离去。只留下还在微微颤抖的男人躺在大街中间,随着脊柱一同碎掉的还有那二十多年积攒起来的自尊。
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老儒士缓缓从小巷中走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又抬头看了一眼姓杜的铁匠消失的方向,微微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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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逸城外的官道上,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前行。马夫位置上坐着一个邋遢汉子,他手持一只赤红的酒壶,小口小口地品尝着从云逸城里小酒铺里打来的便宜酒水。酒水的香气与官道上的尘土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汉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埋怨,那个臭小子,总是以路费有限为由,只给自己买些廉价的酒水。而他自己,在城里有名的香囊店里却毫不吝啬地为那位蒋家姑娘挑选了两三个款式不同的香囊,真是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车厢内,杜灵柏倚靠着车厢,正翻阅一本从城里书店购得的书籍。据说这本书是十年前从云逸城走出的金科状元,有着“画眉郎”美誉的苏姓读书人亲手所著的读书心得。当然,这只是后人所作的手抄本。不过杜灵柏心中存疑,这本书里尽是些华丽辞藻堆积的无病呻吟,他难以相信这种水平的人能够四年之内连跨三级,成为当代最年轻的六部尚书之一,要知道有些人可是一辈子连被称为“小龙门”的翰林院都无法跨出。在他看来,这大概率是某些后人为了牟利,打着这位被皇帝陛下昵称为“苏郎”的读书人的名号的仿作罢了。
正当杜灵柏心中腹诽之时,他突然感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他以为是驾车的汉子又喝多了,于是探出头来,结果发现道路上站着一人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位年轻的道士,身着一袭青灰色的道袍,袍角随风轻拂,显得飘逸出尘。他的面容清秀,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超脱世俗的气质。道士的手中握着一柄拂尘,拂尘的丝线洁白如雪,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微妙的轨迹。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目光落在了马车上,似乎在专程等待他们。
邋遢汉子见状,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这位道长,不知有何贵干,挡在路中央,难道是想搭个顺风车?”
杜灵柏心中微动,他的目光透过马车窗帘的缝隙,凝视着那位年轻道士的身影。自周顺帝后,大周一直奉佛教为国教,虽未明说,但历代皇帝一直默默支持着佛教的发展,并在各种方面抑制道教的发展。这导致了道观的凋敝,许多地方的道观都改建成了佛寺,香火鼎盛的寺庙取代了昔日道观的宁静。在谱的道士也是越来越少。
直到瑶帝继位,这位千古第一女皇帝对道教的态度更是强硬,开展了那场声势浩大的灭道运动。这场运动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大周,为数不多的在谱道士被相继剔除,他们的道观被查封,道籍被焚毁。很多云游四方的道士也被相继抓捕,他们的命运或是被迫还俗,或是被送往偏远之地,或是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默默消逝。导致现如今几乎看不到道士的存在。
“贫道道号平真,特意在此等候二位。”
年轻道士的声音平和而清亮,如同山间清泉一般,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宁静。
杜灵柏微微一愣,他的记忆里,除了当年和老爹一起逃难的时候碰到过几个云游道士外,他再也没有和道士有过任何交集。为何这位年轻道长会在云逸城外特意等候?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邋遢汉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
“这位道爷,是我和我侄子哪里冒犯到您了吗?我俩从未和您有任何交集,何来特意等候一说呢?”
年轻道士轻笑道:
“贫道三岁随师兄上山后,随师傅修道二十载,一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昨日路过云逸城夜观星象,发现城中有妖气聚集,故在此等候。”
“等等等等,这位道爷,我俩虽是异族,但也不是邪魔妖道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杜灵柏急忙解释道,生怕这位听起来一直修道的年轻道士没见过异族,误把他俩当做邪祟一起斩杀了,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年轻道士依旧面带微笑,轻轻摇头道:
“不是你,是驾车的这位,身上妖气之浓郁乃是贫道平生仅见。”
杜灵柏呆呆地看向驾车的汉子,只见汉子突然转身,一记手刀打在了孩子的脖颈上。孩子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杜灵柏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意识缓缓消失。
邋遢汉子转过头去眼睛死死盯着道士,本来常年饮酒浑浊的眼睛变得格外的清亮。
“这位道长,我我有要事在身,能否放我二人过去。事后我自当重谢。”
年轻道士还是微微摇头。
史姓汉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低声骂了句娘。下一秒,他的身影从马车上消失,如同一道闪电,出现在年轻道士的身旁。他的五指弯曲成爪状,猛地掏向年轻道士的胸膛,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反应。
年轻道士却并不慌乱。他的手中拂尘轻甩,如同一条柔软的蛇,巧妙地挡住了这必杀一爪。他的身形猛地向后飘去,如同一片落叶在风中轻盈地飞舞,同时笑道:
“贫道不知道你带着这异族孩子要去干嘛,贫道只知道身为三清门下弟子,斩妖除魔乃是职责所在。”
汉子不再多说,他的左脚猛地一踏地,地面似乎都为之一震,然后他又一次冲向年轻道人。年轻道人轻轻摇头,手腕一抖,从袖口里飞出三张黄纸符箓。两张快速飞向金发汉子,剩余一张缠上了年轻道人的手指。只见他轻轻一抖腕子,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淡青色的木剑,随后脚尖一点,随着剩余两张符箓一同冲向汉子。
邋遢汉子两手前伸,想要拨开碍事的符箓,谁知两张轻飘飘的符箓像蛇一样缠上了汉子的双手。汉子只觉得双手一沉,像有千斤重担压在手上一样。突然的变故让汉子的动作有一丝的凝滞,双手的下沉让汉子正对着道人的胸膛露了出来。尽管第一时间汉子两手上扬,想要挡住道士直刺而来的一剑,但是两人过招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道人的一剑还是刺中了汉子的胸口。
噗的一声,符箓所化的青色木剑如切豆腐一样刺进了男人胸膛的同时,男人的双手也重击在了剑身之上。两人一击之后就快速分开,汉子低头看着胸膛上断裂后逐渐消散的木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自己多年捶打的如金石一般的体魄怎么可能被轻飘飘的一剑贯穿。
胡乱扯去手上符箓的男人双眼赤红看着道人,多年未受伤的他明显被道人激起了凶性。只见胸膛还在噗噗冒血的汉子身躯逐渐隆起,头上用木棍随意插住的头发缓缓炸开,手掌随着身躯的涨大逐渐长出了肉垫和爪子,汉子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庞渐渐拉长,口中尖锐的獠牙快速伸出了嘴巴。
道人站在远处双手插袖,静静看着汉子的变化,眼神没有一丝惊讶,只有淡淡的笑意和眼底深处的冷漠。
刹那间,原本并不高大的汉子身躯暴涨至三丈,只见他一头披散的金发下是一张狰狞的兽脸,那是一种年轻道人从未见过的猛兽。随着汉子的变身,以他为中心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妖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股妖气而变得凝重起来。他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经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皮肤下有着淡淡的光泽流转。
汉子的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爪着地,后腿微缩,呈现野兽捕猎的态势,准备发起下一轮的攻击。年轻道士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尽管不知眼前是何妖物,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妖物,可能是他碰到最为凶恶的妖物之一。
道人脚踏罡步,双脚之下出现一副闪耀着金光的八卦图,随着道士的步伐,金色八卦图缓缓旋转起来。汉子猛的扑向年轻道人,他的爪子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刺耳的呼啸声,仿佛能够撕裂一切阻挡在他面前的东西,他对自己变身后的身体极其自信,哪怕只是指间罡风正面碰到他也能将他开膛破肚。
道士的手中再次出现了几张符箓,他轻轻地念着咒语,符箓上的光芒逐渐变得耀眼。右脚轻踏地面,金色的八卦图猛然一滞,道士猛的向前迎过去。史姓汉子化身的妖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年轻道士。在汉子爪间罡风即将触碰到道人的一瞬间,道人脚下阵图猛地一变,猛然旋转起来,在道人周围出现了一层淡金色的波纹。
嘎吱吱嘎吱吱,汉子的双爪触及金色波纹发出了金石相砰的声响,道士手中的拂尘再次挥动,化作一道道光影,与妖物的爪子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般的铿锵声。每一次碰撞,都让周围的空气发出震颤,整个官道都因为二人之间的战斗而颤抖。环绕在道人身旁的符箓猛地向妖物飞去,吃过一次亏的汉子在一击无果后双手前推,猛地弹开,躲开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符箓,双爪猛的向前挥动,形成十道无形的罡风,将飞向自己的符箓绞了个粉碎。然后在此扑向道人。
妖物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但有脚下阵图护体的道士却如同海中的礁石,任凭风浪如何拍打,始终屹立不倒。他的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反击,都恰到好处,让妖物的攻击无法触及到他的身体。而道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手中一把佛尘散发着淡淡金光,如剑一般一次次刺向汉子,身边符箓飞舞,有的可以喷出烈火,有的碰到汉子会发生巨大的爆炸,有的两张并在一起只要触及化作妖物的汉子的爪子就会被金光刺穿。战斗持续了许久,官道两边中的树木被战斗的余波摧毁,地面上布满了深深的爪痕。
随着战斗的持续,史姓汉子与年轻道士之间的对决愈发激烈。又一次错身后,二者互相站定,道士依旧保持着冷静,尽管脚下阵图所散发的金光已经渐渐淡去,但身旁环绕的符箓却越来越多。这些符箓如同飞舞的蝴蝶,围绕着道士旋转,形成了一道道绚丽的光环。
相比之下,看似攻势惊人的汉子情况并不乐观。他的双爪被道士的拂尘击打的伤口遍布,最深的一条深可见骨。身上皮毛也被那诡异的符箓炸伤,最让汉子感到疑惑的是,这些符箓看似鸡肋,但对自己却能造成惊人的伤害。自己的身躯变身后比之前要坚韧更多,竟然也能伤到自己,明显是针对自己这类妖族特制的符箓。每一张符箓的攻击落在身上都给汉子带来刺骨的疼痛。
汉子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道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道士突然收起了四周环绕的符箓,伸手入怀,拿出一方小巧的印章。在看到印章后,汉子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如同文士手把件一般的印章十分危险,一定不能让他使用出来。
汉子猛地向前窜去,在要触碰到道人的一瞬间,原本过膝的双臂突然伸长,砰的一声重重击中了道人的胸膛。和妖物比起来身形如同稚童与壮汉一般的道士如同断线纸鸢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此时已经晚了,原本手指大小的印章猛地飞向天空,在飞行的过程中逐渐变大,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空中传来。
汉子抬起兽首,圆睁二目盯着已经大如民宅的印章,眼神出现一丝慌乱,急忙冲向还倒在地上的道士,想给他最后一击。他的心中充满了急迫,因为他知道,一旦印章的攻击落下,自己定是死路一条,务必赶在那之前击杀掉这个该死的道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汉子前冲的一瞬间,头顶的巨大印章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压力让汉子双腿轰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印章底部飞出了一把把金色长剑,极速的刺向金发妖物。这些长剑如同流星一般,划破空气,带着呼啸声,直指汉子的要害。
汉子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身体猛地一扭,试图躲避这些致命的攻击。然而,金色长剑的数量太多,速度太快,他虽然已尽力躲避,却也无法完全避开。几把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将汉子死死钉在地上,随后飞掠而来的飞剑一把一把密密麻麻插在汉子身上,带起一串串血花。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待到一切平息年轻道人挣扎着做起身,看着被无数金色长剑钉死在眼前的妖物,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扯着肺部一阵阵生疼。他胸前道袍已经破损,仔细内视后道士苦笑着摇摇头,五脏六腑乱七八糟,肋骨也断了六根,要不是有着附身符箓傍身,可能刚刚那一击自己就要被贯穿胸膛死的不能再死了。强撑着站起身来,在确认妖物已经咽气的道人这才一瘸一拐走向刚刚战斗刻意避开的马车。
被汉子打晕的孩子静静地躺在车板上,耳罩早已在激烈战斗中被击飞,不知所踪。道士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正陷入思索,突然,他猛地回头,只见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妖物,身体竟然开始微微颤抖。那如同泉涌般喷涌的鲜血已经停止流动,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如同一条条赤色的小蛇,缓缓地流入汉子的身体。
道士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有预料到,即便是使用了师叔所赠的千剑印,也没能彻底消灭这个妖物。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如同酣睡一般的孩子,道士咬了咬牙,左手一挥,那原本如同房子大小的印章,在他的操控下骤然缩小,飞回到了他的手中。只不过,那原本光泽流转的印章,此刻已经暗淡了不少,显然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的灵力。
随后,道士大袖一卷,将孩子裹在其中,他的身影如同一道疾风,快速离去。几个起落之间,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官道旁的树林之中,只留下一片静谧的战场,和那依旧微微颤抖的妖物。
在树林的深处,道士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空地,他轻轻地将孩子放下,然后开始检查孩子的伤势。孩子的呼吸平稳,除了脖颈上的轻微红肿,并无大碍。道士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孩子只是暂时昏迷,并无生命危险。
道士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印章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沉思。这枚千剑印是师叔的得意之作,威力巨大,却没想到在这个妖物面前,竟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他知道,这个妖物非同寻常,其生命力之顽强,远超他的预料。
道士决定,他必须尽快回到师门,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给师傅师叔,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轻轻一抖,符箓化为一道光芒,将他包裹其中,道士看了看躺在草丛中的孩子,挣扎了一下,还是用大袖卷起了孩子一同走进光芒之中。随着光芒的消散,道士和孩子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树林中的一片寂静,和远处官道上那依旧微微颤抖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