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和几十年前分毫不差,太后端详着眼前枯瘦羸弱的脸,眼中的老泪,忍不住掉落下来。
曾几何时,东安太妃也是艳冠六宫的吉嫔娘娘,若不是被自己亲妹妹抢夺了宠爱,她大约还是会像刚入宫那样人畜无害。
是她亲手搬到了自己的亲妹妹,原本以为自己会独占鳌头,却没想到宝华夫人渔翁得利,占尽皇恩。
一幕幕的过往,像一卷卷无声无息的水墨画卷,在太后的脑海中浮现。
太久远的记忆,以至于太后都记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她与东安太妃之间开始出现裂痕。
黄昏的余辉再也照不到东安太妃的脸上,在太后的等待中,东安太妃终于睁开了她那双干枯的双眼。
“你来了”
回光返照中的东安太妃,似乎忘却了她和太后的一世争斗。
太后看着病榻上的宿敌,平淡地说道:“哀家来看你了。”
这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怨愤和气恼,仿佛两人一世的明争暗斗,都被两人抛掷脑后。
“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这下你得意了吧?”东安太妃挣扎着坐起来。
太后知道她的意图,就算是死,也要和自己平起平坐,所以也起身,将一个靠枕垫在东安太妃背后。
“我若是你,肯定不会这样惺惺作态。”
面对太后的亲力亲为,东安太妃不仅不领情,还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复又坐在椅子上,看着东安太妃,不作声。
“终究还是随了你的心意,我死在你前面,这下你可以安心咽气了吧?”
东安太妃此刻就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面对太后滔滔不绝。
“你的身子骨也撑不了几年了吧?”
两个殚精竭虑的女人,彼此对彼此的身体状况都是了如指掌。
“若不是惠仪,我肯定熬在你身后,可惜,老天爷总是偏袒着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
“知道哀家为什么叫刘太医给你医治嘛?”
东安太妃骄矜的脸上,忽然爬上意外和惊恐。
“你都知道了?”
太后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二十年前,刘太医是你硬塞进太医院的小大夫。先帝为什么暴毙?你们还有多少余党留在宫中,你还打算隐瞒嘛?”
东安太妃盯着太后问道:“你既然知道刘太医是我的心腹,为什么还要留他到今日?”
太后沉静地说道:“先帝暴亡,你们做的天衣无缝,这不是一己之力可以完成,是谁提供的毒药,又是谁下进先帝的饭菜里,这些哀家弄不清楚,怎么去面对先帝?”
东安太妃冷笑一声,揶揄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你想把我们连根拔起,所以才不动声色。”
太后淡然地说道:“刘絮儿原本是个风尘中的女子,也是你洗白了她的过往塞进宫中。”
东安太妃不屑一顾地反诘道:“刘氏难成大器,她死了也就死了。”
“你们在京城的老窝,一年前已经被人连根拔起了。”
东安太妃笃定地说道:“不可能,从女丹回来之前,我还受到过他们的密报。”
“那是哀家给你们的障眼法,要不然女丹王庭怎么会掉以轻心,吃了败仗?”
“杜丽笙,你别得意,我们手上还有翻盘的秘密武器。”
“你说的是皇四子的生母?”太后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东安太妃凌厉的眼神,瞬间如同一个被刺破的皮球。
“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她?”
“哀家留着她,自然有留着她的理由。”
“你如履薄冰了一辈子,竟然能将一条毒蛇留在身边?你不怕她将来坐大,反噬你吗?”
太后眼神中多了许多动容,追问道:“她反噬哀家,你为什么紧张?”
东安太妃自认为自己恨毒了太后,没想到死到临头,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不禁没有恨意,反倒是生出无穷无尽的悔意。
东安太妃的眼角被泪水淹没了,两个人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这个女子不容小觑,你小心养虎为患,到时候虎大伤人。”
东安太妃诚心诚意的告诫,太后心领神会。
“如果虎大伤人,那也是命中的劫数。”
“你到底再想什么?我真的搞不懂。”东安太妃已经有些喘息。
太后盯着东安太妃,试探着问道:“东北所的张公公,是你们的同党吗?”
东安太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用不着回答,太后已经为自己的猜测找到了答案。
当年往武昭先帝的饭菜里投毒的,只能是他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