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宜见贵,忌出行。
这天清早,王恭妃便命贴身太监王安,去将还在熟睡中的朱常洛唤醒。
眼见天还不亮,朱常洛心中泛起思绪,古代皇子读书就要如此清苦的吗?自己虽然已经是年近十三岁的身子,虽然已经来到这里几日,但若以后每日天天都要这个时辰起床,那比杀了他还难受,无奈只能摇晃着爬起身,任由贴身侍女给自己穿着今日讲学的衣服。
王安恭敬地说道“殿下,今日讲学第一天,恭妃娘娘特地命奴婢前来,殿下应提早前往文华殿,等候讲官前来。”
朱常洛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在吃下王恭妃命人,早已提前准备好的早膳之后,朱常洛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前往文华殿。
文华殿始建于明初,位于外朝协和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其位于紫禁城东部,并曾一度作为“太子视事之所”,“五行说”东方属木,色为绿,表示生长,故太子使用的宫殿屋顶覆绿色琉璃瓦。万历即位之初,也曾在文华殿学习,文华殿也是举办经筵之地,但自万历罢朝以来,文华殿荒废已有一段时间。此次万历皇帝下旨准许皇长子朱常洛出阁读书之后,工部连夜清理修缮了一番,终于能够让朱常洛较为固定的场所读书。
第一天的讲官是焦竑(hong),字弱侯,号澹园,南京江宁人。万历十七年以殿试第一成为翰林院修撰,埋头研究国朝典章,他博览群书,善为古文,典正驯雅,是一位卓然名家,更重要的是焦竑是“泰州学派”的重要一员,而“泰州学派”则继承了阳明心学的衣钵。
朱常洛,端坐在书案之前,今天的所讲的经义早已摊开。
焦竑躬身行礼之后说道“殿下,今日一讲,由微臣来讲授。”
朱常洛也起身向焦竑行礼“劳烦焦师傅了,请开始今日讲解吧。”
焦竑施施然答道“是,殿下。”
今日作为皇长子出阁教学的第一课,焦竑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加上他本就是万历十七年的状元,各种典故自然也是熟稔,通过焦竑的旁征博引,牢牢地将朱常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前世朱常洛,曾经多次参加过由组织部门、高校牵头组织的封闭培训,而今天听到焦竑的讲解,却又是另一番风味,不由地他的思绪也开始随着焦竑的讲解而深入其中。
课程讲解过半,中途休息期间。
朱常洛与焦竑又开始攀谈起来
焦竑问道“殿下,今日所讲的巧言乱德章,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朱常洛立即正身问道“何以谓之乱德?请焦师傅讲解。”
焦竑解释道“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即是乱德。”
朱常洛巧言乱德章的理解也仅仅只是一鳞半爪,但是前世多年学习和官场的锤炼,使他脱口而出“乱德,乱德即是颠倒是非!”
焦竑听完朱常洛的回答,赞不绝口地说“殿下天资聪颖,概括的切中要害,颠倒是非即是乱德,只是不知近日可曾听闻过钦天监监证贝琳之事。”
朱常洛略显疑惑地看向焦竑“钦天监监证贝琳?”
焦竑想来朱常洛久居深宫,外廷发生的种种事件,不可能很及时,传到朱常洛的耳中,便向朱常洛解释道“钦天监监证贝琳前日上奏,说京师附近有飞星坠地,此为上天示警,请陛下早立国本,内阁转呈司礼监后,陛下龙颜大怒,将贝琳抓入诏狱之中,不久贝琳的死讯即传来。”
朱常洛听完焦竑的讲述,心中不由得唏嘘感慨,一方面是飞星之事,如果没有所谓的“飞星坠地”之事,自己也不会穿越到这万历朝来。
另一方面是,焦竑所讲述的钦天监贝琳之事,使得朱常洛回想起来,万历朝延续十数年“国本之争”,这场“国本之争”,是万历皇帝同文官集团之间的战争,万历皇帝为了迫使文官集团在立储这一问题上做出让步,先后撤换了申时行等多位阁臣,贬谪了数百位官员。他不惜通过不再任免官员的方式,任由朝中的职位出现空缺,大明朝堂只能堪堪维持,呈现出了青黄不接的态势。
等朱常洛好容易媳妇熬成婆,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选拔官员,充任空缺。
想到这里,朱常洛便说道“贝琳真是肱骨之臣,国之栋梁,若我能荣登大宝,定会善待贝琳的家人。焦师傅,我还有一事,想向焦师傅请教。”
焦竑答道“请殿下明示。”
朱常洛发问道“焦师傅,如何看待我父皇?”
焦竑听后,神色一紧“不知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朱常洛眼见焦竑神情严肃,便让王安屏退了左右,王安也退出殿外等候,“好了,焦师傅这下可以好好给我讲讲真话和假话了。”
焦竑沉声说着“殿下,这假话便是,当今圣上文治武功远胜世宗一朝,圣上在位二十余年,任命张太岳推行一条鞭法,太仓库存银远胜从前,不久前宁夏之战,平定哱拜之乱,打出了我大明的国威,使西北边境重获安定。”
朱常洛摆摆手说道“焦师傅,我让王安屏退左右,可不是来听焦师傅的假话的。”
焦竑继续答道“殿下真想听一听臣的肺腑之言?”
朱常洛同样神色坚毅地看向焦竑。
焦竑感受到朱常洛的目光之后便说道“殿下这假话便是,大明眼下其实已经危机四伏,以国本为例,圣上对郑贵妃青睐有佳,在殿下母亲王恭妃诞下殿下之后,迟迟不能受封为妃,可圣上在郑贵妃在诞下一子后,就即刻从妃进为了贵妃,就可见一二。
申阁老主持内阁时,勉力维持朝政,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既要揣测圣意,又要面对朝堂衮衮诸公,他是左右为难,既不能失了圣心,重蹈张太岳的覆辙,所以他小心谨慎,对待朝臣他同样尽心尽力,所以他废弃了考成法。
可如今的朝局又是如何的呢?换了一位王阁老作新的受气的小媳妇,可圣上对于国本之事,依旧是老样子,臣虽不知道,是何缘由让圣上准许殿下出阁读书,但这个缘由肯定不会是来自于外廷,若外廷言官们说话有用,又何至于让殿下到了十二岁才出阁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