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袖飘飘的芈湘君,昂着脖颈,宛如一只骄傲的大白鹅,迈着优雅、端庄、如行云流水的小四方步,不紧不慢的行了进来。
他目光如深湖,在一群被家丁包围的老大夫身上扫了一眼,就钉在了刑天青书和张氏身上。那枚双螭龙的玉珏绕着他缓缓旋转,不断洒落一缕缕黑白二色的阴阳气机,丝丝缕缕的黑白光气绕着芈湘君,在他身边交织成了一枚直径丈许的立体太极印。
“嗯?鬼巫咒?”芈湘君嗤笑道:“什么仇,什么怨?鬼巫咒,鬼巫咒,被下咒者,体内百鬼缠绕,日日夜夜折磨灵魂,吮吸精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断遭受诸般幻象带来的地狱刑罚!”
芈湘君赞叹道:“这是太古巫殿的秘术呵,自大商覆灭,大周崛起,巫殿势力一落千丈,数脉巫殿南迁至我楚国,留下的传承却也残破不堪。”
“侥幸,这鬼巫一脉的传承,于我楚国,倒是保存得比较完整。”
芈湘君抚掌赞叹,随之双手结印,踏着曼妙的祭祀步伐,绕着刑天青书和张氏跳起了极其美妙,隐隐有几分女子妖娆之魅惑,又充斥着莫名蛮荒气息的祭祀舞蹈。
他口诵巫咒,嘴里念念有词‘少司命’之神灵名讳。
一丝丝奇异的气机从芈湘君体内扩散开来,玉珏散发出的黑白气机,就在他身边急速滚荡,隐隐凝成了一道高有十几丈,身形半透明,身披极尊贵的黑袍,上有日月轮纹,手持大印、令剑,面容模糊,被一团阴冥之气覆盖的男子身影。
虚影低头,双眸如皓月,森森幽冥玄光笼罩刑天青书和张氏。
芈湘君低声嘟囔:“少司命,少司命……嘻,这老婆子居然被鬼巫咒感染?啧,这里面,可就有趣了嘿!”
虚影手中大印发出夺目光芒,朝着刑天青书和张氏轻轻一卷,他们体内顿时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嚎声,肉眼可见数十条身形介于若有若无之间,身披骨甲,生得狰狞异常,通体寒气极浓重的阴鬼,哭喊着从两人体内窜了出来。
芈湘君一声清啸,身边玉珏放出缕缕黑气,缠绕在了这些阴鬼身上,硬生生将它们拖拽进了玉珏中。他轻声笑道:“好,好,好,有了你们,就不愁找不到你们背后的主子。什么仇,什么怨啊?”
“既然能施展鬼巫咒,想来也是古三家正统传承,既然有如此实力,将此二人直接斩杀,却也便利,何必用鬼巫咒苦苦折磨?”
芈湘君摇头道:“可见,此獠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歹人。”
几个黑衣人齐齐欢笑,纷纷点头,赞叹芈湘君所言极是——施展鬼巫咒的,定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他们身为楚国这一代甲子行走的幕僚,定然要辅佐芈湘君,匡正天地正气,拨乱反正、铲除恶人则个。
刑天青书和张氏齐齐打了个寒颤,他们皮肤下蠕动的血管渐渐平复,皮肤恢复了原本的色泽。他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一抽一抽的,黑色的眸子渐渐变得黑白分明,终于恢复了神智。
张氏突然想起了刚才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嗷’的一声怪叫,掏出一张手绢铺在了脸上,扯着嗓子嚎起了丧:“老天爷,刚刚是鬼迷了心了,姑奶奶我……不,妾身……不,老身我,是不能活,不能活了啊!”
“呜呜,都是莫须有的事情,老身从未做过那等歹事。”
“老身,老身也是大家出身,家风清白,立身清正,怎可能作出那些事情?都是鬼上身,鬼上身,让老身胡言乱语,说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糟话!”
张氏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厉声道:“翠环,是不是?是不是?老身可有做过那些事情?你是老身的心腹人,老身生平的事情,你知道的!”
那大丫鬟急忙点头,忙不迭的点头,急促的说道:“是极,是极,夫人她最是慈悲,最是慈悯,最是宽厚待人,那些事情……都是鬼迷了心,是鬼说话,和夫人半点儿干系都没有的!”
芈湘君和几个同伴微笑不语。
杨天骥和穆里玛面色极冷厉。
是鬼迷了心胡言乱语,还是在鬼魅之力的操纵下,说出了这辈子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情……真相如何,他们这些大修为者还是能分辨的。
一窝乱七八糟的人,做了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杨天骥和穆里玛能说什么呢?刑天青书和张氏,是他们的自己人……大玉朝的达官贵人,做过的出格的、离谱的丑事,比他们过分得多得多的应有尽有,刑天青书和张氏造的这点孽,算个屁啊?
芈湘君么,则是充耳不闻。
刑天青书和张氏是好人还是坏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只要敲定、落实了对他们下咒之人是恶人,就可以啦。
如果下咒之人,是太古三家虞、夏、商这一代的甲子行走,那就最好不过了。
芈湘君手指轻弹身边悬浮翻滚的玉珏,心中雀跃不已——身为大周年青一代最杰出者,他代表楚国,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夺取了甲子行走的资格。
他很想见识见识,其他古三家的甲子行走们,都是什么样的实力,都有什么样的手段!
“你们,还有一位郡主,也是同样的毛病罢?”芈湘君轻笑道:“将她搬出来罢?赶紧治好了她,想必,给他们下咒之人,知晓自己的咒法被破,也就会有接下来的动作了。”
芈湘君看向了杨天骥、穆里玛,以及面色惊恐之色,诚惶诚恐犹如见到神灵临凡,几乎要跪在地上大礼参拜的严厚德等士绅富豪:“记住了,本君助尔等度过难关,甚至可以帮尔等追回损失的财富……尔等,需知感恩,一切收益,本君要拿走七成。”
穆里玛、杨天骥脸色更加的难看——混账东西,你敢拿走七成?
穆里玛心里暗自嘀咕,疯狂的祈祷自家的亲大哥,曾经的那位‘第一巴图鲁’老大人,赶紧带着族中的精锐赶来,有了他坐镇,自家才有底气。
而杨天骥的想法则是很简单——他很想化为原形,狠狠地在芈湘君的屁股上咬一口。
奈何,芈湘君有至宝护体。
这小子,修为大概也就是刚刚登临人仙,乃是最低等的陆地神仙的境界。奈何他这玉珏的威能过于宏大,杨天骥盘算良久,隐隐觉得,自己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是以,只能等机会了。
杨天骥在心中发狠,有机会,他不仅要在芈湘君屁股上啃两口,还要狠狠地咬断他的小腿孤拐——啊呸,七成的利润?真是敢开口啊。七成的利润,那是多少金子、银子?若是他杨天骥带回去这么多金子银子,族里的媳妇们,能多养活多少窝的狗崽子啊?
而严厚德等人,则是忙不迭的连声应诺。
他们承诺,只要芈湘君为他们夺回被偷走的家族藏银,只要芈湘君为他们夺回被劫走的两批极乐香,他们只要发卖了所有极乐香后,所有收益,妥妥的给芈湘君七成,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甚至,严厚德他们在暗自嘀咕——看起来,芈湘君比刑天青书和颐和郡主更靠谱,有着更深不可测的背景,若是他们能够靠上芈湘君身后的势力……乖乖,不得了哦!
大江出海口。
一条红色绳索横在江面,数十条万国租界的舰船,懒洋洋的横在附近,大群各国水兵,拎着酒瓶,趴在栏杆上,喝着酒,晒着太阳,吹着海风,逍遥快活得不行。
红色绳索一侧,巨大的水上平台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锦缎。金三叹和大批官员,笑呵呵的在平台上欢宴。有美酒,有美食,有当季的瓜果,有精致的点心,有高手乐师身穿古楚国风格的长袍,正循着古乐谱,敲击编钟,弹奏古琴。
有身披白色长袍,头戴白木高冠,生得清癯高挑的男子,模仿屈原大夫的模样,在平台上振臂高呼,一遍遍的诵读屈原大夫留下的经典诗篇。
这名男子每诵读一遍诗篇,一旁就有数十名碣石郡顶有名戏班子里请来的各色角儿,扯着嗓子,‘咿咿呀呀’的伴随着编钟、古琴声,大声唱起了诗篇改成的戏词儿。
时不时的,欢宴的官员中,某位大员听得兴起,就一挥手,‘赏’!
于是乎,就有官员的随从,从一旁停泊的客船上,搬来一筐一筐的白银,‘哗啦啦’倾倒在这些卖力表演的乐师、戏子面前。
欢乐。
极其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