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终于静下来了。
母亲今天没有叫我起床,而是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张便签:“博,豆浆在锅里,凉了热一下。”我看了看挂在客厅已经快7年的方表,现在已经10点半了,距父母出门上班已过去了四个小时。
我不知道今天该做些什么,手机里也没有什么很想玩的游戏,寒假第一天,我实在是不想动书包里那些厚的离谱的练习册。
“也许出门走走比较好,感受一下这天地间无限洁白所带给我的最深的宁静。”我想。
这世界上有很多恶果都是在某一瞬间思考的阴差阳错所造成的,现在的我还时不时会想起这天的心境,也许我一直待在家里,或是躺在被窝里睡一天,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了。
然而现在的我明白,那个时候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我也不是一睡就睡一整天的人,我喜欢出门去到处走走,感受世界,当一个观影者,欣赏这苍茫世界里其他人的繁忙,这让我有一种主人翁的兴奋感。
一切都是注定下来的。
外婆已经吃过饭了,在自己房间里乖乖地躺着,不知道嘴里在嘟囔着些什么,似乎是过去的事情。我到厨房找到了锅里剩下的豆浆,取下汤勺子盛了半勺喝下去,冰冰凉凉的,锅里剩下的照旧倒进洗碗池,再打开水龙头把池子里的白沫冲掉,水花溅到手上,就像上千根钢针深深刺进皮肉里,有一种深刻的痛感。我转身把锅丢到池子里,放点水泡着。
衣柜里有两件上个月买的黑色羽绒服,那种风衣式设计,衣服很长,能够一下子盖到膝盖,带个厚厚的帽子,仅凭这一件衣服就能抵御屋外大部分的寒气了。
我穿好衣服,带上手机——还剩下百分之六十的电量,准备到十几公里外的骊河湿地公园里走走,那块可以看到四周广阔的麦田,秋天时绿油油的麦子很是喜人,我想知道冬天银装素裹,整个原野又将是一种什么样子。
走出门,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冲到脸上,还有一点点小雪在飘着,屋外的地面已经覆盖有接近十五厘米厚的雪,整个院子被银白色包裹着,能隐约看到早晨父母出门后留下的车胤,看来在他们走之后又下了不小的雪。
穿越村里各家一栋比一栋高的自建房,绕过村口一排大泡桐树,再钻过一条只能容一人走过的屋舍小道,这才到达了大路上。
大路中间没有多少积雪,仅仅在路旁存留一些黑白相间的混合物。顺着大路一直向西走,过了一个高坡,这边是一条交叉主干道,主大路向北通往机场,穿过主干道继续向西走,这里是一条小街,两旁开着很多门店,有小超市、酒店、商店、照相馆、肉铺、小餐馆、理发店等等,甚至往里拐还有一个澡堂子,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这条总长度不超过300m的小街上对应了村民们生活所必须的各种店铺,这也是长期发展所造就的小地区生态。
穿过这条街,又是一条主干道,这是37路公交车的通路段,我在公交站等了约莫十分钟,车子才载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从北方出现,我要在大概10站后下车。
冬日里的各种树木都显得格外安静。在路两旁的花池里,我看到一片片盖满银白色幕布的树叶,有时候寒风扫过去,可以带走几粒雪尘,这一路上只有两三个公交站有人等候,所以司机开的很快,路过没人的站时直接就开走了。
我在河滨路站下车,踏着白雪一步一步走到了河边。
不出所料,这里就是一个由纯白色的颜料画成的世界,河道两旁的枯草已经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雪,一棵棵柳树细嫩的枝芽被压得很弯,这条滨河小道此时没有什么行人,大概是因为到中午时间了吧,大家都在为午饭忙碌着。
我顺着步道一直向西走,前面有个水泥浇筑成的广场,紧挨着大坝,这个季节该是没有什么流水了,毕竟河道也很安静,我知道这些流水是碰不得的,这种深入骨髓的冰凉和穿刺感令我害怕。
向前走,直到尽头的大坝。
我在这里遇到了她。
起初我并没有发现,我的视线长久的停留在河面上,我想找到冬日里的白鹭,谁知道呢,也许它们也会在这种时候为了填饱肚子而找些落单的小鱼。
当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她也在眺望着远处的河面,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一顶黑色的帽子,一条白色的围巾,一身黑色的厚棉服,一双深埋雪中的白靴子。
兰甘,这个班级里成绩倒数的小透明,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借着这种浪漫的环境,我几乎没有多想任何事情,自顾自的走上前搭话。
“真巧啊,兰甘你也在这儿?”我的语速很慢。
“嗯……啊?呀!”
“别惊讶,我才应该惊讶好吗,大中午不吃饭跑出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实说,我宁愿她引导我的话题,否则我真的感到很尴尬。
“你咋在这儿啊哈哈,我来这转转,看看雪景……”
“巧了,我也是在家特别没意思,所以出来看看雪,你家在这附近?”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不应该这么说,我和她也没那么熟。
“嗯,确实在家没啥意思,太无聊了,不想碰寒假作业。”她低头踢了一下雪。
这个时候我已经受够自己的不善言辞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而且我确实很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我想她一个人来这里也是不想被打扰吧。
“哈哈我也是,寒假作业太多了,后面再写,那你继续看,我到前面再转转喽。”我真是白痴啊,前面是大坝过不去,再往前什么都没有。
“好!”她说,笑了一下。
“好嘞,拜拜拜拜。”我边说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向前面的大坝墙走去……
真想给自己一拳头,高低脑子有点大病。
我向前走了有二十几步,她突然喊了声:
“谢谢你啦!”
我转过头,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我不知这种疑惑的表情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毕竟面具戴久了也不好去掉,我很羡慕那些能够收放自如的人。
“哈哈,没事儿,就是想谢谢你,嘿嘿,走啦!”她转身向大路上一溜烟走掉了,只留下一行整齐的脚印,和在雪地中呆呆站立的我。
几片肥硕的冰花坠下来,雪开始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