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他们只能是好人,我才有机会把债还完,我只能去赌他们是好人,我只能去告诉我自己‘他们是好人’,我不傻,我知道这户人家很奇怪,但我只能相信他们,因为我没得选,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要不然我会被债主弄死的……”杨怜初鼻子一酸,喉咙里已经挤不出任何字了。
“你以为你到这卖惨我就会同情你吗?你猜猜看我天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天天被郭共那畜牲暴打,把你寄来的钱用来酗酒嫖娼,什么事都不干,每天都到外面厮混;外公在你走后不久就得癌症了,那时候叫你多寄些钱不听,每个月还是固定的一千块钱,寄在家里的被郭共那狗东西把着,老子是真搞不懂那时候信上已经说明白了别往家里寄钱了,要寄往老家寄,你那时候跟不识字似的,还是照常寄;然后外婆为了外公砸锅卖铁地凑钱,结果还是死了,”郭晨阳说着说着,眼前不禁朦胧起来,“那个时候,我才七岁,夏天,外婆带着我到外面捡废品,结果中暑,倒地不起,我在那儿使劲哭,也不见有一个人来帮我们,最后她也死了。”
“他们都走了?”杨怜初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犹如晴天霹雳,“什么时候走的?”
“老子不是早就在信里说过外公外婆死了吗?你个死婊子,以前理都不理,现在想在我这儿演一出大孝子吗?”
“我没有……我不是……”杨怜初缓过神来,回想起以前的经历,感到异常的心酸,她没有想到那个人还在,突然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身体蔓延开来,犹如虫蚁在啃食她的血肉,“你滚开!”杨怜初一把抓住郭晨阳的衣领,想要把他往外拽。
郭晨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整笑了,回怼道:“咋的,抽风了?还是恼羞成怒了?发什么癫。”
话刚说完,杨怜初身体就开始抽搐起来,言语之间变得断断续续:“扶我,扶我去卧室,再把门……关上……”
郭晨阳心里疑惑地看着她,看样子不想演的,以为她突发恶疾,都说胡话了,转身就去卧室拿手机准备叫救护车过来。
“不要叫救护车!”杨怜初眼珠子死瞪着卧室那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会被送去戒毒所的……”
“……”郭晨阳一时之间都懵了,只好按照她的要求做,然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理防线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一个酗酒嫖娼,一个欠债涉赌涉黄涉毒,个个过得跟坨屎一样,连个正常的都没有,我他妈到底摊上了个什么家庭,”郭晨阳想到这里,彻底崩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家里就那个畜牲最好过,我也真不是故意要气我妈的,我就是脾气太犟了,不想认栽,发泄情绪,要换成郭共那个畜牲我连瞪都不敢瞪他,我就只会向对我好的人发脾气,对那些欺负我的人,我连看他们的勇气都没有,天天抱怨这、抱怨那的,只会把情绪垃圾扔在对我好的人的身上,就仗着他们会迁就着自己……”
“妈,你好点了没?”门外传来敲门声,听得出来,这孩子显然哭过。
“好多了,你离门口远一点,坐沙发那,我要出去,屋子里的味道还没有散。”
郭晨阳应了一声,如实地照做了。
杨怜初刚走出房间就把卧室的房门关紧,以免让儿子闻到。
“发泄完情绪舒服了吗?”杨怜初关切地问道。
“对不起,妈,我太冲动了。”郭晨阳低着头感到深深的内疚。
“没事,人都会有情绪。”
“那,妈,我们报警吧,报警就没事了,你也算是受害人,不会判很严重的罪,去戒毒所把毒瘾戒了,就能重新生活了。”
“那你怎么办?”
“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那些高利贷的人,他们身上都背过人命,我怕报警他们会找麻烦,我被送进戒毒所,他们肯定会拿你泄愤,我们这种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是永远斗不过他们的。”
“……”郭晨阳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人也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闹也闹过了,哭也哭过了,没有任何情绪,感觉就挺茫然的。
话题说到这里就结束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俩人,谁都没有再次说话。
良久,郭晨阳才开口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只能在这个小区是母子,只能在警察面前是母子,到外面你绝对不能喊我‘妈’,你就叫我阿姨,你就说我是你妈的朋友;还有,也别告诉他们那家我们俩的母子关系,要不然到时候会很难说。”杨怜初叹了口气,“等拿到房本,卖了房子,我们就自由了。”
“嗯,”郭晨阳点点头,“熬过这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晚上,一声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杨怜初起身去开门,见来者是纪文岚的母亲,于是亲切地问道:“文岚妈妈,什么事啊?”
“我想请你和你儿子在我们家吃顿饭,你看行吗?”张忆灵一脸温和地微笑道。
“可以,我去叫我儿子。”杨怜初看了一眼离家门口不远的监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于是转身去叫她儿子去她家吃饭。
郭晨阳走出门口,看着面前温柔和蔼的女人,点头哈腰地打了声招呼道:“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