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卷 困山岚—孤野(2 / 2)荒斋旧稿首页

太子愣住,喜形于色,“你的嗓子,你的声音,都好了?”

“什么嗓子都好了?我不记得我的嗓子如何了?”温城不解地看着屋内众人,又看了看摆设,疑惑地说:“大家都怎么了?太子哥哥,昨日不是你接我来太子府过节的吗?”她声音轻柔,如梦似幻,语气柔和,背着手笑着问太子,仿佛是神仙托生的小姐,在透进窗户的晨光里显得飘渺。

“你叫我什么?”太子扶住她肩膀。

“太子哥哥,我都叫了你十年了,怎么今日才问这个,难不成你忘了,当时太妃寿宴,我帮你把酥酪打翻,有惊无险,之后,你说“你我之间是生死之交,不必拘束。”你要我这样唤你。虽然我人前避着些,但是私下里你都让我这么叫。”温城歪着头看他。

太子忽然就笑了,说:“是的,还好,当时有惊无险。你还记得什么吗?或者有什么记不清的地方?你昨日在市口摔伤了,还好太医集市救治,你现在可还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温城细想了一下,觉得又有些疼,便用手敲着脑袋。太子忙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捶打自己:“我仔细想想,觉得脑子里十几年前的事情什么都记得清楚,父母远游,和你相知,在温府里和兄弟姐妹相敬如宾…可是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他将温城抱在怀里,不敢使劲,也不远松开,失而复得的宝贝,让他一时哽咽。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对了,我今早被鸟鸣声叫醒,那鸣声凄厉嘶长,最近府里养了什么鸟吗?”

太子松开她,安慰着揉着头,说:“收了一只仙鹤,本想趁家宴送给父皇,但父皇今日身子不好,不方便送。”

“那…可以给我吗?”

“不行。”太子觉得一口否决得太过刻意,便有补充道:“昨日你摔跤,我便向神仙许愿,若你能平安醒来,便放生此鹤。也算是为你积福。”

“好!”温城笑靥如花。

温府双喜临门,朝内外皆是贺喜。一是温府大小姐和将军府世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连理;二是温府二小姐赐婚给太子殿下,皇恩浩荡,天赐良缘。一时温大人忙不迭应付贺喜的官员,温夫人忙里忙外准备嫁妆。温成韵看着母亲指挥着丫头,面无喜色。

“母亲…”

“韵儿,太子说得你可千万记住,不可一时冲动,害了温府。”

温成韵只能咬牙,忽而泪水流下来,温夫人本想劝劝,只听小厮说:“温二小姐来了,说是要亲自拜谢夫人准备婚嫁事宜。”

温夫人下意识就要让下人赶走她,可是一想到太子的警告,便只好让温城进来。温成韵看见母亲如此,越发哭得厉害,自知会坏了大事,便只好从小门离开。温城进来就看见满面春风的伯母,几番拜谢过后离开。旁边的嬷嬷一时没有眼力见,说道:“太子殿下为温二姑娘准备的嫁妆着实齐全,不如咱们挪一点…”

“狗奴才!不要命了?就算她温城有再好再多的嫁妆,我也照样给韵儿置办!好歹韵儿还有两个好哥哥,她能有什么?孤女一个!”一群丫头看着夫人骂骂咧咧地走近里屋继续收拾。

明德三十六年,太子迎娶太子妃。

世安元年,新帝登基,同年,皇后温氏诞下一子,帝大喜,赐名天承,封太子。

次年,仆射温书礼擢升礼部尚书。

世安四年,将军府私养军士,意欲谋反,帝念及旧功,夺斥功勋爵位,流放交趾。

世安六年,太子遭德妃毒杀横死。同年皇后恶疾突发,薨逝长安宫,帝思温皇后过度,旧疾复发,强上崀山,祭拜山神,祈温皇后在天之灵。

天平十年,帝崩,合葬于温后陵寝,遣散众妃入国庆寺祈福。

“我记得你说那只仙鹤放生了。”

“你刚刚失去天儿,该少思虑才是,我德妃已被处死,其父兄一并发放塞外。来喝药。”

温城别过头,“我进来夜夜梦到一只仙鹤,同体雪白,羽尾点墨,长颈沾血,一直看着我,我感觉到他想说话,他有话对我说,他…”

“不可能,别想了,子衿。那只是梦。”

“我还梦见…我想逃离温府,被撞死在路边…”

“那都是假的…”

“是,都是假的,可是你宠幸德妃,惯得她毒杀天儿!这难道也是假的?你到底对我还有多少真心?是不是我当初应该喝了太妃那碗酥酪就此死了才好?是不是我应该像梦里一样被撞死在路边才好?还是同梦里那人在一起…”

“子衿!”

“兰因絮果而已啊。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温城看着眼前的皇帝,眉间总是愁云惨淡,越来越寡言少语,离她越来越远。

“我看你是受了刺激,等会让太医开几副药,你好好休息,德妃既然身死,那后宫事务便交由贤妃,你好生修养,改日再来看你。”

温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仔细回想着脑海中的一道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与皇帝重合,又渐渐分明,显然是两个人的身影,淡青色的身影分明比眼前的这个身影更让她觉得安宁。

那就是从前的太子哥哥吗?温城自问,她很想回答是的,但是下意识否认。人好像被一股力量撕裂,一个她躺在年初市口的青石板街上,周身冰冷但心里明亮,一个她好像坐在长安宫里,周身烛光翩跹,暖香幽幽,可是心里发怵,身似浮萍,无所依。

心苦口苦的温城眼前发黑,直直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那时节,正好草长莺飞,温成韵借住宫中的第三年,宫人传来消息,温皇后薨逝。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状若疯癫,在宫里来回奔走。“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过她当初的日子,你又有多好呢?有多爱她呢?她比我更难受!哈哈哈哈,她还是比我先死!比我先死!你真是自以为是!你比我还要愚蠢!哈哈哈!”尖锐叫声回荡在宫中,和宫墙外鸣丧的钟声交合,一时乌云密布,春雨说下就下,撹着风声雷声,吓得宫外行走的宫女太监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逃离着条偏僻的宫路,口中还议论着:“疯了,都疯了!”